七
当年10月前,我致函袁鹰先生。袁鹰时任人民日报社副刊主任。我建议为冰心先生贺八十七寿辰。不久,即得到了回应。
10月5日下午,有唐达成先生,笔名唐挚,时任中国作家协会党组书记,携来一只花篮,淡红色玫瑰;有周明兄,时任《人民文学》资深编辑,捧一盆秋桂,正微发出一股股清香。
老寿星仍双手拄着助步器,含笑走出来,又一一握了手。
在座者还有吴泰昌、张锲、姜德明和刘梦岚诸友。
落座后,又由陈姐沏上西湖龙井茶。
老寿星的二女儿吴青、女婿陈恕和外孙陈钢,也都陪同。
老寿星以福州月饼和红葡萄酒款待。唐达成和袁鹰二兄同时举起了酒杯。
陈钢也拍了不少照片。
我正坐在桌旁,见这小巧的福州月饼已切了开来,尝一尝,感觉糯且微甜。就小声对临近的达成说:“我吃了一角,兴味儿不足,怎么还想吃?”达成也小声告诉我:“老寿星本来就是福州人,所以必要拿好吃的福州月饼来待客了。”彼此一笑。
老寿星不觉论文谈往,妙语连珠,兴致也极好。我们又碰起了酒杯。
回家之后,我伏案写作《仁者寿》这篇小文时,见这襟袖间仿佛还存有酒气花香,竟氤氲到纸面上来,挥也挥不去……
八
我见过一张照片:冰心和叶圣陶正在海棠花下相聚,恰如孩童!说的这是1987年春末,只见冰心老人连头巾也没有来得及摘下,就凑近了叶圣老的耳边来,像小时候一定要将某件“秘密”告诉给这位长兄一样。
叶圣老也正低眉,侧耳,且恭敬地聆听着。
叶至善和叶至诚二人,也必定要垂手侍立吧?
一瞬间,竟凝了好一脉的世纪温馨。
这是一本杂志,才刚刚出版——我有幸拿了一本。也不知怎么回事,我居然来到这所北京东城的八条七十一号,庭院的海棠树下面,不觉神往……
1987年初秋,我去冰心先生家里。当时,老人正在客厅旁边的卧室里,是低声招呼我进来的。
走进去一看,北面两张单人床,铺着床罩,中间两个小柜子——知道这就是老人和文藻老先生用的了。又南面临窗,有两张写字台相对。老人让我坐到木椅子上。见台子边一只白猫“咪咪”,也懒卧在阳光下。
老人正给岑编辑复信,就把信递给我看,说:“现在都讲‘无农不稳’、‘无工不富’、‘无商不活’。那‘无士’呢?没有答案,是不是?”我点了点头……
到1988年2月16日,听说正是叶圣陶先生逝世的日子。老人家开国时曾任国务院教育部副部长。可那时候,约两星期吧,我没能去东四八条七十一号——哪怕到庭院外去默哀也好啊!
1988年四月末,我去了冰心先生家里,想看看老人。
记得老人说:“当时,我献给叶老追悼会上是花篮,一色纯白的菊花和白玉兰,白挽带上款,写着‘圣陶前辈’……”
我不禁想起叶圣陶老先生所谓“古剑拂钟”来,也许叶圣老去别一世界且含笑回眸,那两道微白的寿眉,扬着银丝,会由这句话里引发些什么感触?
又听冰心老人细语说是“我近来常想起‘渺小’这个字眼儿。我总觉得自己是渺小的,或许因为我是大海边长大的吧。其实,大海才真大呢,尽管它想事情的时候,也总像不出声儿似的……”
这时候,竟连我也忘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