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3岁张贤亮新作写精子危机,昨天接受本报专访回应质疑
“我的小说哪儿低俗了?”
在中国当代作家中,张贤亮是一个饱受争议、极富传奇的作家。早在1957年,他因为发表长诗《大风歌》而被列为右派,遂遭受劳教、管制、监禁达十几年,其间曾外逃流浪,讨饭度日。1979年重新执笔创作后,发表了《绿化树》等小说,又因为大胆描写“性”题材受到非议;1993年初“下海”,创办华夏西部影视公司,下属的镇北堡西部影城已成为宁夏重要的人文景观和旅游景点。同时,他还是全国政协委员。这位亦官、亦商、亦文三位一体的作家在沉寂多年后,在今年《收获》第一期上发表了描写未来精子危机的长篇小说《壹亿陆》,文章甫一发表,便引起极大反响与争议。有人指责他的小说太荒诞,有人认为太低俗,有人很反感他在书中打广告。为此,本报记者昨天专访了张贤亮本人,他对此作了一一解答。
性描写泛滥?
我的小说哪儿低俗了?
记者(下简称“记”):爱好你以前小说的读者这次不太习惯,比如语言太大白话了,有一些不必要的粗话,性描写也比较泛滥。你自己怎么看?
张贤亮(下简称“张”):我现在要申明两点,作为一本小说,我的《壹亿陆》没有一句“性描写”,也没有“粗口”。有的报道说我的小说太“低俗”,搞得有些出版社也不敢出版了,我的小说哪儿低俗了?我是一个作家,作家要写活人物,必须跟这个人物的生活环境、性格相符合吧?我当时是这么想的,农民工进城不容易,要写他们进城之后的生活,最典型的就是写那些最底层的民工,男的要算是拾破烂的,女的是做小姐的。所以我小说中那个男的民营企业家王草根早期就是一个拾破烂的,而那个陆姐早期就被迫做了小姐。现实生活中是这样子,我只不过是真实反映出来。有人说我有“性描写”,其实从头到尾都没有一笔。小姐生活也不是我的虚构,我是按着人物的发展来写的。有报道批评说我的小说有“粗口”,这有些冤枉。我要写现实世俗的草根生活,不能让他们说一些唯美、华丽的词藻吧?我们写作总得按写作对象的地位、身份来吧?他们说什么话,我是按照情节逻辑进行的。
记:我的感觉是,虽然小说写得有点情色,赤裸裸一点儿也不遮拦,但这还不是最主要的,关键还是叙事上老成、潇洒,讲究而不露痕迹。在这部小说中,以主人公的性意识觉醒过程为小说的重要线索,让我们看到你以前很多小说的影子。
张:也不是我所有小说都这样,我的长篇《男人的风格》就不是。这么写,只希望反映一个人的成长过程——没有比写一个人的性意识觉醒更能反映一个人从压抑到觉醒的过程的了!一亿六一开始生活在姐姐的爱护下,虽然他身体、心智各个方面都已经完全成熟,但还是像个十几岁的孩子。后来经过别人的帮助,才慢慢解开心理障碍。通过这种描写,我们就发现一个人不是平面的,他成长了。由他的成长就会看到他身边的人物也是变化了。
记:你是一位在当代写“性”并受到非议的作家。在描写中,是怎么样把握一个“限度”问题的?和后来的美女作家写作有什么不一样?
张:我的性描写不低俗、不露骨,适可而止。而且我会在小说中表达一些严肃的主题。我写到时代问题,直指当代现象,意在引起全社会的关注。比如在这部小说中,我反映人类的衰亡趋势,精子危机是一个严肃的话题,许多人却觉得有些荒诞可笑。而且还反映了教育、医疗卫生、环保等现实问题。我相信我写得比那些美女作家含蓄。我最近听人家说,人家看了我的《男人的一半是女人》、《绿化树》还有这本书,说:哎,张老师,你这写得算什么啊,跟那些作家差远了。
内容荒诞?
我的写作都是突破性的
记:怎么会想到选择“精子危机”这个社会敏感话题来切入小说呢?
张:这主要是两个原因。一个是当时9月份金融风暴卷来,大家都惶惶不安。我看到一篇报道,却说当前金融风暴其实并不可怕,更可怕的是人类本身能否延续下去。因为我们人种越来越衰弱,精子越来越不行了。我当时觉得很震惊。另外一个,是我经常出门在外,发现每个城市的“不孕不育”医院特别多,生意很好。我就觉得我们人类精子真的有危机了。
记:整部小说透出一种“荒诞感”,但在小说中间,你又会常常直接告诉读者:我这里的每一个情节都“源于生活”。你的写作初衷是什么?
张:没什么初衷,我的灵感来了就是这么写的。荒诞是有些,我没有胡编乱造。你看我的小说开头,我就说“本书叙述的是中国未来一位伟大的杰出人物是怎么样形成胚胎的。”我在书中明确告诉读者:“郑重其事地异想天开,是我们这个时代的特征之一。”我们这个时代处于五千年巨变的风云际会,光怪陆离,没有不可能的事!
记:这种直接在小说中发表议论的方式也不像你以前的风格?
张:虽然这跟以前不一样,但是我没学什么现代小说技巧。写小说这么多年,我没看什么作品。我不受别人影响。我的写作都是突破性的。你看我的小说人物、故事、写作手法,都是前无古人的。在开头我就告诉读者我要写一个伟大人物,但是写完了这个人还没出生,在他娘的胚胎里,所以叫“前传”。这个以前有人写过吗?只有我写过。
农村小说?
我只表现值得尊重的人性
记:王草根和一亿六、陆姐都写出了个性。民营企业家和底层弱势群体的成长经历早有人写,但是感觉不像你写的那种样子。生活中这些人有原型吗?
张:还有小老头呢?小老头写得也很不错。这些人物都没有原型的,全是“编”出来的。其实我也没有这方面的生活经历,没有这方面的朋友,周围也不是这类人。只不过是道听途说,比如跟几个朋友在酒吧里,听别人顺口说了一两句,我捕捉到,抓住一点,发酵出来。每一个作家都有他的敏感区,虽然没有原型,但是在亢奋、疯狂、梦幻的写作状态,他脑子什么都跳得出来的。我当时是疯魔了,只是写,只有两个月就完成了,你看看,我今年73岁了,我没有艺术能力怎么能写得出来呢?我这部小说,就检验了我73岁的艺术创作力和想象力。
记:一亿六有些像“傻根”,不过直接写他的文字很少。小说写精子争夺战内容却很多,一亿六是被争夺对象,而他本人懵懂无知,刚看到他有些“开窍”的时候,又煞尾结束了。他的形象是寄寓一种什么样的意义呢?
张:一亿六那跟傻根不一样。首先,一亿六有心理障碍,姐姐将他从10岁一把屎一把尿地抚养大。他很依赖姐姐,心里只有姐姐,别的意识都被压抑住了。但是他其实是一个聪明人。而且他很英俊,五官端正,身高比例、肩宽、胸围、腰围、四肢和躯干的比例,都完美地符合一个“人”的标准。我这么写是一种典型化、理想化的艺术手法。
记:当代小说对农村题材的写作一直有个误区,就是农村、农民、民工一直在作者笔下是一个他者,是一个供城市读者观赏的他者,许多真实内在的东西被抹掉。你的切入角度是什么?
张:是啊,现在很多小说写农民都不像,有些很可笑、有些很丑恶,真实情况并非如此。我写的是善良的进城农民。在当时一个经济体制不完善的社会环境下,他们用自己的付出和努力换来了今天的生活,他们付出许多心血,却让很多人嘲笑。这些拾垃圾、做小姐的在一种无规则的游戏环境中长大,依然有一个善良的心,我要表现他们这种值得尊重的人性。你看王草根,他虽然是暴发户,但是很善良;那个陆姐,她也是一直没有机心,单纯可爱,对每个人都很诚心。她对弟弟一亿六的爱,那是很伟大的。但我要补充的是,我的小说不是农村小说,而是一部城市小说。我写的是进城之后,变成城里人的农民,我要大家看到他们与社会共同成长的一面。
广告嫌疑?
我就想把宁夏推广一下
记:这部小说对话采用了四川方言,为什么?
张:我小时候一直生活在四川,抗战时期,我们一家人从江苏迁到重庆地区,我写四川话是想纪念一下我的童年。再说,四川方言很生动,有很多精彩的俚语。
记:结尾处将你的镇北堡影视城加入小说,是不是有些打广告的意思?写的时候怎么想的?
张:我就是想打广告,这种植入性的广告现在很多,不是吗?赵本山在春节联欢晚会上都打广告,为什么就不允许我在自己的小说里打(广告)?更重要的是,我很为宁夏抱不平,宁夏在全国知名度太低了,无论是文化还是其他方面。我就想把宁夏推广一下,我是这里的文联主席,有这个义务。
记:你曾说,“这30年,我的经历和整个民族的经历是同步的”。那你有没有什么新的写作计划?比如写一部知识分子的心灵史?毕竟你的人生经历充满传奇。
张:这些年其实我一直在写一部作品,只是发表得少而已。这部作品一直在写,写了几年了。《壹亿陆》其实是插在这本小说中间写的。我会选择以前那种风格,但我也会做一些创新,叙述方式、情节都会有新意,故事到时候又会有很多人说看不懂,但是我已经不在乎别人怎么看,我已经老了,现在就是写东西玩玩。
张贤亮语录
○在开头我就告诉读者我要写一个伟大人物,但是写完了这个人还没出生,在他娘的胚胎里,所以叫“前传”。这个以前有人写过吗?只有我写过。
○我的小说哪儿低俗了?我是一个作家,作家要写活人物,必须跟这个人物的生活环境、性格相符合吧?
○我当时是疯魔了,只是写,只有两个月就完成了,你看看,我今年73岁了,我没有艺术能力怎么能写得出来呢?
○这些拾垃圾、做小姐的在一种无规则的游戏环境中长大,依然有一个善良的心,我要表现他们这种值得尊重的人性。
《壹亿陆》内容简介
王草根从废品收购走入城市,成为商界巨子,他最新收购的是一家医院,暗藏的心思是有一个男孩传宗接代,可是他的精子已经绝灭,需要借种生子。而年轻人“一亿六”本姓陆,优生专家刘主任意外发现他竟然拥有高度活跃的一亿六千万的精子,他来自土地,外形健美。各方人马为这个优异的“人种”展开争夺与保卫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