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乍看这标题,定会有人回答,我国的文学报刊多得很,决不是几家,更不是两位数,少说也有百余家吧!
是的,改革开放新时期,除了几乎所有老牌的文学报刊都复刊外,还涌现了许多新的文学报刊,甚而流传着“四大名旦”和“四小名旦”之说。日前,某作家就说,上世纪八十年代初,在大学校园里,常见莘莘学子胳肢窝里夾着一本《人民文学》或《诗刊》,就像如今的大学生都爱提一台笔记本电脑一样,是一种时尚。而如今,别说见不到大学生手里还捧着文学刊物,就连一般大学图书馆的阅览室里,怕也见不到当年风光一时的国刊和几大“名旦”了。
我查阅了《人民文学》杂志创刊四十年纪念册,《合订本作证》一文曾这样记述1979、1980年空前兴旺的情景:“这两年间《人民文学》每期推出少则一篇多达四篇的获奖作,订数高达一百五十万份。”到了1988年,韩少功、蒋子丹南下,创办《海南纪实》,创刊号就发行了140万册。进入九十年代之后,文学走向边缘、跌入低谷,文学报刊的发行量急速下滑,尽管跨入新世纪后逐年都有所谓“稳中有升”的消息发布,但实际征订数大都因羞于启齿而都成了必须严守的机密,不准对外泄露。据我所知,有些国家级的文学期刊,征订数仅一两千册。也可以说,除《收获》《十月》《当代》等极少数名牌刊物外,如今全国百余家文学报刊的发行总和,尚不及《人民文学》《海南纪实》当年一期的发行量。然而,分明是文学报刊大都处境窘迫、危机四伏,高唱文学报刊“大发展、大繁荣”者,却依然大有人在。殊不知一年又一年“谎报军情”,受害的反倒是文学报刊自身,日子变得越来越艰难了。
二
尽管绝大多数的文学报刊都是惨淡经营,但几乎没有一家自动关张的,就现有的文学报刊总数而言,可能比上世纪八十年代还要多出几成。那么,一个个主编是怎样领着大伙儿过日子的呢?
其中最主要也是最见效的一个高招,就是四处奔波,拉赞助,找协办商。君不见,连一些老牌的国家级刊物的版权页上,除编委会的名单外,都赫然打出一个理事会的名单吗?理事长、副理事长、理事的顺序,不搞官场论资排辈那一套,而是完全看这些企业的出资多少而定。自然,成功的企业家财大气粗,来赞助一下文学报刊,也是值得称道的行善之举。但是,负面影响也须重视。前不久,在文学界学习科学发展观的会议上,一位退休多年的老主编抱病发言,说他前些时在自家的刊物上读到了一篇质量很差的小说,心想如果是在他任上,是决不会签发的。后来他打电话一问,编辑部才向他交了底,说那是理事会某老板推荐来的稿子,不得不照顾一下人家的面子。只见他说到此痛心疾首地长叹一声,禁不住双手直打哆嗦。
其实,能成立理事会,由企业家们来帮助文学报刊渡过难关,也是一种能耐。如果事先有约定,理事会成员不干预版面,不掺和采写、编辑业务,主编严把稿件质量关,那也未尝不是一条报刊赖以生存和谋求发展的探索之路。然而,无论主编们如何神通广大,但个人的精力总是有限的,他们几乎使尽浑身解数去找关系、拉赞助,花在组稿、审稿、改稿和培养、扶植作家上的精力自然就少了。
三
文学报刊除了成立理事会而外,眼下最常见的一种自救方式是饮鸩止渴:卖版面。同行们都记忆犹新:改革开放初期,文学期刊的主编们,最看重的是下期刊物的头条,每期不抓到一篇打得响的发头条的佳作,就寝食不安。因此,编辑们也就想尽一切办法去组名家的好稿,为了争一篇名家好稿而“斗智斗勇”的事时有发生。总而言之,质量第一,读者至上,这是办刊的铁定原则。如今的刊物首先着急的往往是下期刊物有没有软广告。假若没有抓到软广告,刊物就得亏本,下月的奖金以至工资就发不出。
毕竟不是所有的文学报刊都在卖版面。最令人钦佩的是《收获》,不仅与“广告文学”绝缘,而且老主编巴金在世时就立下规矩,连正规的广告也不许刊登。巴老一生信奉作家是靠读者养活的。正因为《收获》坚持刊发高质量、高品位的纯文学作品,发行量才连年保持稳定,在文学期刊界荣登榜首。确实文学报刊一旦做起卖版面的营生,就会渐渐忘掉文学报刊姓“文”,而演变成姓“钱”了。
有些报刊的编辑、记者中也不乏“创收”的能人。在我并不宽广的阅读视野内,就曾多次见过一期4版的报纸登两三个版有偿评论及整本刊物只登一篇“广告文学”的巍巍奇观。试问,像这样被人们戏称为“站街女”或“穷庙富和尚”的报刊,还能称作为“文学报刊”吗?因此,放眼偌大的中国文坛,真正意义上的文学报刊,也许只有为数不多洁身自好的几家了。
作者:石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