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些人走了,带走的,不仅仅是他一个人的岁月和回忆。
并非梁羽生的忠实读者,能和他结缘,只因我是一个记者。那是在5年前,一次偶然的机会,与在澳大利亚隐居17年的梁羽生联系上。那年四月,梁公将迎来80大寿。于是,决定给他做篇专访,回望自己80年的江湖与人生。他在悉尼,我在成都,专访只能电话进行。
那次采访进行了好几个小时,老先生谈得很认真也很动情。印象深刻的有两件事,一是他说,自己晚年遭遇“三大杀手”:心脏病、膀胱癌、糖尿病,而且“糖尿病尚未根治,膀胱癌却已经有十年之久”。那时尚未见过他本人,脑海中立刻闪现出一个身形单薄、骨瘦如柴的老人形象。另一件事,就是问他晚年生活是否儿孙满堂?哪知他却在电话里沉默了,然后自嘲地一笑,说“我一年只见他们一次”……
一年之后,梁羽生决定回到他的老家广西桂林过中秋节。知道这个消息时,我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悉尼到香港再到桂林的漫长航行,对一个身患疾病的80岁老人来说,实在艰难。但是他却做到了,倔强地坐着轮椅带着医生出现在了桂林机场的到港大厅。
梁羽生笔名的由来一直是个谜,他甚至委托出版人在他百年之后再向外界公布谜底。但是在桂林,我却固执地向梁老先生打探笔名的由来。没有想到,他竟然就这样说了。不但说了,还特地强调“我的笔名和你们四川很有渊源哦”。不会忘,当时我下意识地挺直了背,把梁公送出的这份礼物,恭恭敬敬地接住了,只是这分量是相当的“沉甸甸”啊。
广西之行后,很少再和梁老先生联系。每天忙碌或者空闲,遭遇不同的采访对象,在自己的江湖里兜兜转转。只是,梁羽生的名字偶尔在新闻里出现时,心会轻轻地疼痛一下,会想起那段在亚热带阳光下挥汗如雨、艰辛采访的日子——谁都曾有过的执著时光。现在,老先生永远离开了,作为记者,那些岁月回不去了。
不仅是我,注定这世上还会有一些人也将无法回头。他们,是梁公的读者。梁羽生之于他们,是各自青春的标记、激情的见证以及岁月的凭吊。
各有江湖,人莫不苦。
(胡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