乘坐“红旗轿车”的一场风波
我自从走进李公馆之后,陪伴着德公的日常起居,整天与德公在一起,听他讲着过去那些传奇色彩的故事,我心里很满足。只是结婚后就赶上“文革”,我们原本轻松愉快的心情,伴随着不断听到的坏消息而变得日益紧张起来,不知什么时候就会大祸临头。
1967年的“五一”节后的一天,我跟德公在吃过午饭后,又照例坐下来准备下棋。在摆好了棋盘后,德公习惯性地用手顺了顺稀疏花白的头发,似乎感觉到自己有一个多月没有理发了。自从回国以后,德公每月都会定期到北京饭店理发,他生活很有规律,无论是起居饮食,还是其他要做的杂事,都是井井有条。我知道,给德公理发的是北京饭店的专业理发师,这也是国务院给德公专门安排的待遇。当时,我半撒娇地对他说,我的头发也该整整了,干脆我陪着你去吧,德公很爽快地答应了。
那时候,给德公专配的是一辆黑色的红旗牌大轿车,在与德公结婚近一年的时间,我从来都没有坐过。听说以前郭德洁活着的时候,也从来都不单独坐德公的这辆车。当然,我也是一个很有自知之明的人。
到了下午五点多钟,我和德公才理完了发,德公望见我焗了油的大波浪头发,说我简直就像一个电影明星,我听了心里美滋滋的,不由得联想起我的生母,也就是新中国成立前蜚声影坛的“电影皇后”胡蝶。
接下来,都是我多事,我对德公说现在时间还早,不如顺道去一趟东单路口的北京医院,再去给德公拿些药回来。当红旗轿车驶进医院大门的时候,人们都不由自主地向我们的车子围过来。我取完药品后,朝轿车走来的时候,只听得旁边的人对着我指指点点,窃窃私语地评头论足。有人突然冲着我大吼一声:“你这个资产阶级的少奶奶,别走!”这一喊不当紧,人群中仿佛像找到知音一样,顿时炸开了锅。两边的人们一下子聚拢过来,就差没有对我一阵劈头盖脸的毒打了。好在司机一见当时气氛不对头,把车提前发动并往后退了几步,正好停在我撒腿起跑的地方,我在慌乱中打开车门,急忙钻了进去。轿车“哧溜”一声跑出了医院大门。
我们回到李公馆,我还惊魂未定地没有缓过神来,再看德公,他把脸绷得紧紧的,没有吭声。我赶忙向他道歉。难得德公是个好脾气,一边安慰我说今天的事情也不能都怪你,一边又说以后我们要千万小心,不要再随便出去了。我很感谢德公对我的理解。
第二天的中午,德公的老友邵力子给我们打来电话,他们也听说我们在北京医院险些受冲击的消息。接着,邵力子的夫人又接过话题,在电话里除了安慰我之外,主要是好心地劝我赶快把大波浪给剪掉,不要再穿高跟鞋,要换上布衣布鞋。她还告诉我,如果红卫兵真的要闯进家里,你一定要及时给国务院机关事务局打电话,要保护好德公的人身安全。同样还要在危险的时候学会讲究技巧,给红卫兵背诵“为人民服务”这句毛主席语录,你看周总理的上衣兜旁边不就是一直别着这句话的小像章吗?如果红卫兵问你为什么要跟李宗仁结婚,你也要说是为人民服务。千万要记住啦!
两三天后,街上各种各样的油印小报依然拿这件事情大做文章,什么“胡友松横遭批斗”、“胡友松被剪‘阴阳头”’、“胡友松被罚到天安门广场扫大街”等,净是一些捕风捉影的谣言。
这件“红旗车事件”传到了周总理那里,他很重视这件事情,并请相关人员来具体落实对这件事情的处理意见。医院里的大字报也就赶紧给撕下来了,也再没有人四处传播这件事了,这样我的心绪才渐渐地平静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