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对将饭岛爱生前死后进行升华,很容易被扣上有道德洁癖的帽子。但比这更令人感觉不适的,是那些精英分子暴露出了貌似坦白诚恳实则虚伪无聊的一面。恭喜你们,通过网络这个便捷的渠道,非常廉价地给自己贴上了一直追求的特立独行的标签,但是,请别借饭岛爱之死做出一副“我是流氓我怕谁”的姿态。
2008年12月24日,日本艺人饭岛爱被友人发现死于自己寓所,警方初步判断可能是自杀。消息传到中国,大大小小的娱乐媒体,纷纷对饭岛爱去世的消息进行了报道。元旦后,关于饭岛爱的话题更有升温迹象,很多人通过撰写博客、评论、MSN签名等方式,对饭岛爱进行悼念。
饭岛爱是谁?一周多前,对这个名字还闻所未闻的人们,面对不断涌现出来的各种纪念文字,未免一头雾水。好在,在发达的传媒面前,几乎没有被遮蔽的信息,人们很快知道,生于1972年的饭岛爱是前AV女优,1992年出道参加电视台深夜节目录制,2000年出版半自传体小说《柏拉图式性爱》,2007年退出娱乐圈。为了帮助那些对她不甚了解的人尽快“对号入座”,媒体在报道时纷纷提及李宗盛的一首名为《最近比较烦》的歌,歌中唱道:“我梦见和饭岛爱一起晚餐,梦中的餐厅灯光太昏暗,我遍寻不着那蓝色的小药丸……”
李宗盛有“华语音乐教父”之称,自上世纪80年代起影响过几代人,有了他的歌作为“注脚”,便可以推论,饭岛爱真的曾经存在于数量庞大的一群人心目中,而且在他们的青春期成长过程中,留下过难以磨灭的印象。有了这记忆垫底,饭岛爱去世后引起的反响,便有了一个合理的解释。在李宗盛的作品中,饭岛爱是一个被理想化的符号,同样,在记得她的那些观众心目中,饭岛爱也有着不同的象征意义,这一切在饭岛爱死后被发酵酝酿成一种集体情绪,甚至成为一种文化现象,人们与其说是怀念饭岛爱,不如说是凭借这股情绪,寻找一种情感共鸣,或者对过往岁月的追忆。
不知饭岛爱,成了一种落伍行为。不过,这种落伍人士的存在,也是可以理解的,这些人当中,可能只是不能将饭岛爱和另外一些出现在粗糙影像中的形象对上号而已;因为年代差距,一些人错过饭岛爱当红的时候也是原因之一;再就是还有些人活在被高度净化的生活真空里,没有任何机会接触到饭岛爱们的作品。饭岛爱去世,对这些人没有太大触动,但他们一样会流露出同情之心,他们的同情,或许才是真正的对一名柔弱女性本能的怜悯,这样的情感,在崔真实等韩国女艺人自杀时都同样流露过。
“今天,我们怀着极沉痛的心情,悼念真正的老一辈无产阶级革命家、伟大的教育家、亚洲热血中青年们的最高精神领袖、AV业的卓越领导人饭岛爱老师。几天来,亚洲热血中青年们都为饭岛爱老师逝世感到无限的悲痛。”——当主持人梁文道在《锵锵三人行》如此朗诵的时候,也许你会明白,饭岛爱也没摆脱死后又被娱乐一把的命运。同样,类似带有戏谑口吻、调侃味道的句子频繁出现于各种纪念文字里,什么“一代人的启蒙老师”、“一个时代过去了”等看着眼熟的口号,被反复应用到饭岛爱的身上。
现在谈论饭岛爱,不会担心有诲淫诲盗的嫌疑,娱乐(或者消费)饭岛爱,也因为披上了一层怀念的外衣,而显得那么理直气壮。对于那些借悼念之名行娱乐之实的人,知名博客作者宋石男作出了这样尖锐的评价:“如果不是李宗盛哼着意淫的黄昏调‘跟饭岛爱一起晚餐’,如果不是网络上炒过她的书《柏拉图式性爱》(实际上看过的人也不多),没几个人知道她,知道也不会有太多感情。饭岛爱没有活在你的硬盘,你也别趁她香消玉殒的时候跳出来唱一曲忧郁的挽歌。你从来就没真正认识过她,也没有热爱过她,现在就别假惺惺地来凑热闹……你那叫虚伪,也是对死者的亵渎与欺骗。”
反对将饭岛爱生前死后进行升华,很容易被扣上有道德洁癖的帽子。但比这更令人感觉不适的,是那些精英分子暴露出了貌似坦白诚恳实则虚伪无聊的一面。恭喜你们,通过网络这个便捷的渠道,非常廉价地给自己贴上了一直追求的特立独行的标签,没准儿还从中得到了一点蔑视与反抗的沾沾自喜。但是,想证明你们的与众不同,应该有许多方式和渠道,请别借饭岛爱之死来做出一副“我是流氓我怕谁”的姿态。
不知从何时起,每当娱乐圈有名人去世,总要掀起一股怀念热潮。不得不说,这些怀念中有真实的报道,也有虚假的信息,有真挚的情感,也有虚伪的凑热闹。对个人的悼念以庄重开始,却以闹剧结束。私人情感被说三道四,个人隐私被偷窥与传播,在这一点上,张国荣、梅艳芳、陈晓旭、杨德昌、谢晋等人均未能幸免。怀念成了一种病,这种泛滥成灾的“怀念病”,成了贴在娱乐至死年代的一块块牛皮癣,每逢有人去世,便散发出腐臭的味道。
韩浩月(文化评论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