拉家常式的外交1957年5月初,作为中国首批派往阿尔巴尼亚的留学生,我从北大转入地拉那大学人文学院学习近3年,后被提前调出任外事翻译,并奉命陪阿尔巴尼亚议会代表团访华。这是我国在高层外交场合首次将阿尔巴尼亚语翻译成汉语。
1957年5月12日,旭日初升之际,我接到通知:“今天,毛泽东主席要接见阿议会代表团,你任翻译。”听到这一消息,我既欢欣又紧张。
在中南海丰泽园,一身灰色中山装的毛主席微笑着挥手欢迎客人,并请客人在向阳面坐下。我作为译员被安排在紧靠主席右侧的座位。宾主开始寒暄。其间,毛主席不时注视着我。他发现,译员是陌生的,译员讲的外语也是陌生的。忽然,他转身问道:“你说的是什么外国话呀?”显然,这位常会见外宾,对于俄语、英语乃至法语比较熟悉的开国领袖,对我讲的“新鲜语言”发生了兴趣。我答道:“主席,我讲的是阿尔巴尼亚语。”主席又好奇地问:“你的阿语是在哪里学的?”我指着位于上座的阿尔巴尼亚人民议会主席、阿议会代表团团长马尔科,再次报告:“我是在他们国家学的。”毛主席听后很高兴,郑重地向马尔科说:“谢谢你们为我们培养了人才。”毛主席这番话,暗含着中国党和国家主席对一个只有百余万人口的小国的尊重。马尔科当即激动地说,他们珍视毛主席的这句话,将立即汇报给阿最高领导人。
主席帮我解围
给毛主席当翻译,有难亦有易。最初碰到的“难”是“自找”的———因为在伟人面前感到紧张,导致“肚里有,嘴里倒不出”。另一“难”是,毛主席谈话严谨,有时会引经据典,译起来不容易。
毛主席曾两次帮我解决难题。1957年,毛主席接见阿尔巴尼亚议会代表团时说,殖民地人民要敢于打倒新老殖民主义,就像孙悟空大闹天宫,不在乎玉皇大帝。听到这段话,我愣了一下,不知如何翻译才好。我对主席说,翻译“孙悟空”,我没有把握。毛主席微笑着说:“你就说孙悟空是中国神话里的猴王,足智多谋、力大无比,玉帝及其派去镇压的天兵天将对他亦无可奈何。”就这样,主席帮我解了围。
又有一次,是在20世纪60年代中期,毛主席在会见阿尔巴尼亚客人时,引用了“海内存知己,天涯若比邻”的诗句,以形容两国关系。这次,我不是不会译,而是要争取译好。大概停顿了30秒,我才译出。在场的阿国客人听完后,顿时眉飞色舞,现场气氛异常热烈。见此情景,主席好奇地看着我。我说:“因为您引用的是两句脍炙人口的唐诗,我不敢只把意思译出来,而是花了一点时间,用了诗的韵味,效果似乎不错。”对此,主席微笑着点头认可。迄今,我还记得那几十秒的情形:主席没有催促我,而是擦一根火柴,点燃一支香烟,静静地等我。
即席祝酒一语双关
1962年6月,阿尔巴尼亚劳动党的卡博、阿利雅耗时3周,秘密来到中国。在北京,双方就国际共运的重要问题进行会谈,取得了大量共识,但也产生了某些分歧。卡博等闷闷不乐。在他们离华前,毛主席主持了一次朴实无华的午宴。我在首桌作翻译。
这次宴请颇有特色:各种食品一次性地端上桌,毛主席面前还放了小辣椒等4个小盘。一切就绪后,毛主席举杯祝酒。我至今还记得主席当时的话:“欢迎同志们!今天请大家一道吃饭。我们餐桌上有这么多的菜,同时我这里还有小辣椒等小盘食品。同志们要是不怕辣,也可以尝一尝。大盘大碗里的是我们共同的食品,4个小盘则不同于它们。这就是说,我们这里既有大同,这是主要的,也有小异啊。我们共产党人如果不善于求同存异,怎么可以团结广大群众进行革命事业呢?”
显然,主席以缓和的口气讲出的这番话,是指中阿两党在一些问题上存有分歧,但可以求同存异,希望阿方不必介意。卡博听后顿感轻松。
文/范承祚 摘《环球人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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