编者按:四川汶川的灾情揪着全中国人民的心。在17、18版中,我们选择了一些来自不同行业的人在博客里记录下的声音,他们有的是演员,有的是导演,有的是作家,有的是主持人,有的是记者,有的是体育健将,他们或者在“行动”,或者在“呐喊”,或者在“深思”,或者在“致敬”,或者在…… (所引博客皆有删节)
事实上,到灾区后,我也在困惑着、矛盾着。这样一场巨大的灾难面前,挑战着每一个生命,也拷问着许多大家已经习以为常的新闻伦理与新闻道德。
大家的心情我能理解,毕竟在灾难的第一现场,我们作为记者的同时,更重要的还是要被还原成“人”。
面对如此巨大的灾难,对大多数人来说,都是人生的第一次。相信包括我在内的所有传媒工作者,都在思考这些沉痛的问题。
在香港,我承受不了内心的痛楚
在香港直播室的时候,每一次连线记者,我都下意识地身体前倾,直到有人提醒,“你怎么老趴着?都快钻到监视器里了!”
香港太远了,演播室太豪华了,我没法相信眼前的一切。
127个小时过去,录完周六的特别节目,走出大楼,给头儿打了个电话,“我必须得走了”。《冷暖人生》摄制组已经在那里拍摄了五天的时间。有一个晚上,和老朱通话,他气喘吁吁,声音也有点儿不对劲,我正一个劲儿嘱咐怎么拍怎么拍,他突然说:“晓楠,你知道么,我们现在周围一片漆黑,只有一个大月亮在天上,我们正走过死尸堆。”我呆了半晌,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那个一片漆黑的地方,就是北川。
在北川,很多问题不忍问
北川中学的学生们,如今被安置在宏苑宾馆的大礼堂里。礼堂外面墙上是疏散到这里的学生的名单,紧挨着它的,是一张张的寻人启事。我们拍摄的时候,有一个家长正紧张地看名单,她要找侄子,北川中学高一三班的李纳。我帮她一起找,“这儿是高一的,高一一班,高一二班……”手指按着墙上的名单,我高声念着班级学生的名字,但手指慢慢滑下来的时候,突然不再敢念出声,高一一班有十几个学生在这里,但二班只有两个,三班有五个,这其中,没有李纳。
每个班级当时教室的位置不同,上的课程不同,跑出来的学生数字相差很多,有一个班,四十几个学生,只生还了四名。
我问这个班的女孩:“你们班是个什么样的班级啊?”本来悲伤的女孩子突然笑了:“我们班,成绩不好,体育好,是个特别义气的班,这是我们班同学自己总结的。”
有一个男孩子,和自己最铁的哥们儿一块往外跑,一转头,房子倒下来,巨石离他只有几十厘米,再看跑在他身后的好朋友,只剩下了一双脚。好友的家长来的时候,这画面,他一个字也没有说。
我拍他的肩膀,说抱歉,我不应该让你回忆这么残酷的时刻。男孩儿很懂事地摇摇头。是啊,我该问吗?我怎么能问出口?
1000多名学生,只有60名被家人认领
孩子毕竟是孩子,突然而至的集体生活让他们感觉新鲜,几天之后,他们已经在用纸板铺成的大通铺上开始笑闹,每当我蹲下来,问他们是哪个班的,叫什么名字,他们总是会高高兴兴的回答,于是我就更没有勇气,问出那个世上最残忍的问题:“地震的时候你在哪里?”
这句话,像一把刀子,开启生命最黑暗的回忆。
有一个女孩子,被砸在一块大石板下面,后面一个男孩子,也在瓦砾堆里。女孩儿的伤比较轻,救援人员决定先把她抬出去,当他们返回来的时候,男孩子已经没有了气息。女孩儿哭着对我说:“都是因为我……”
我抓着她的手告诉她这不是她的错,旁边的女生紧紧搂着她安慰,脸上却是微笑着的,那笑容,有一种坚定,远远超越了她的年纪。
我的采访断断续续地进行,从来没有哪次采访像这样总是长时间地停顿,有时候,我需要长长地舒一口气,才能问出下一个问题。
我该去问吗?
陪我们采访的小何介绍说,学生们现在情绪还算稳定,他们最担心的就是初中部这1000多名学生中,只有六十多位家长来认领,另外的一些父母,还没有音信。他说,他很难想象,当孩子们度过了这特殊的集体时期,当他们分开的时候,那些没有了家的孩子,生活该怎么继续。
——— 来自《凤凰卫视》陈晓楠的博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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