艺术之美——以具体作品为例
凝固的性灵;雕塑之美;飞舞的水墨;绘画之美;隽水的瞬间;摄影之美
凝固的性灵:雕塑之美
我们下面来看一些具体的艺术品。雕塑我选择的是秦俑。这些秦俑是陪着秦始皇转入地下,进入历史的,本来不会再出来了,可是,秦始皇自己绝对没有想到,他带入地下的这么多兵马,过了两千多年,忽然到地面上来了,而且还很出风头,不但在中国,而且在世界各地的博物馆露面。这是古人绝对不能想象得到的。同时,我去参观的时候,看到秦俑很感动,这些都是陕西人的祖先。陕西人的祖先,他们开口讲话我可能不懂,第一他是陕西腔,第二他是二千年前的说话方式,听他们说话可能今天的听众都要吓一跳。说起话来,他说他的咸阳,我说我的西安,我说西安事变他也不知道是谁在变。再说他们的兵马再强盛,用最强的弩箭来射,也绝对射不进桃花源,射不到那个渔人的身边。我讲的是一种感慨,一种怀古,而且包含一种诠释。
我先来朗诵一下《秦俑》“临潼出土战士陶俑,铠甲未解,双手犹紧紧地握住,我看不见的弓箭或长矛,如果钲鼓突然间敲起,你会立刻转身吗,立刻向两千年前的沙场奔去,去加入一行行一列列的同袍?”秦俑的手,手掌里面,本来应该握着一支长茅的,所以我说“如果你突然睁眼,威武闪动胡髭翘着骁悍与不驯,吃惊的观众该如何走避?幸好,你仍是紧闭着双眼,似乎已惯于长年阴间的幽暗,乍一下子怎能就曝光?如果你突然开口,浓厚的秦腔又兼古调,谁能够听得清楚?隔了悠悠这时光的河岸不知有汉,更无论后来你说你的咸阳吗,我呢说我的西安事变,谁能说得清长安的棋局?而无论你的箭怎样强劲再也射不进桃花源了,问今世是何世吗,我不能瞒你始皇的帝国,车同轨,书同文,威武的黑旗从长城飘扬到交址只传到二世,便留下了你,战士留下满坑满谷的陶俑,严整的纪律,浩荡六千兵骑,岂曰无衣,与子同袍,王于兴师,修我戈矛。”(鼓掌)
下面再谈一件雕塑品,是在台北的故宫博物院所收藏的一件玉器,叫做“翠玉白菜”。它是一块玉,一半是白的一半是绿的,那个巧匠呢,就顺应材料、材质、颜色,雕成很逼真的一颗白菜。这件雕塑品,据说在清宫是那个瑾妃一个人赏玩的,所以瑾妃美丽的手指,一定常常在上面抚摸。可是后来它摆到了博物馆里面,很多观众排队去看,他们的眼神,也在抚摸这一件艺术品。我写这颗假的白菜,这是假的白菜,但比真的白菜更真,更名贵,所以我认为所有的艺术都在虚实之间有一种转换。现在我就来念为这件“翠玉白菜”写的诗:“前身是缅甸或云南的顽石,被怎样敏感的巧腕,用怎样深刻的雕刀,一刀刀,挑筋剔骨。从辉石玉矿的牢里,解救了出来,被瑾妃的纤指,爱抚得更加细腻,被观众,艳羡的眼神,灯下聚焦,一代又一代,愈宠愈亮,通体流畅,含蓄着内敛的光,亦翠亦白。你已不再,仅仅是一块玉,一颗菜,只因当日,那巧匠接你出来,却自己将精魂耿耿,投生在玉胚的深处,不让时光紧迫地追捕。凡艺术莫非是弄假成真,弄假成真,比真的更真。否则那栩栩的螽斯,为何至今还执迷不醒,还抱着犹翠的新鲜,不肯下来。或许,他就是玉匠投胎。”(鼓掌)
飞舞的水墨:绘画之美
下面大家来看傅抱石的画《平沙落雁》。平沙落雁是古筝曲,大家可能听过,而傅抱石是近代的大画家。各位看那个画面,当然很苍茫,是画一个老者,背对着我们,他后面有一个小书童,帮他煮茶,他前面呢是一条小河,好像是黄河的上游,就这么从高原往下面的世界流过去。那么天上呢,右边天空,三行,那个雁阵,那个人字型的,在飞,就是《平沙落雁》。这本来是古筝曲,后来变成傅抱石的画,现在又变成我的诗。我就从他的画面,从我听过的古筝曲里面,得来的印象,演绎成这首诗,也就是所谓美感经验的转换转化。《平沙落雁》这首诗我限定自己每一行不得超过八个字,短则六字。《平沙落雁——观傅抱石画展》:“在大河起源的高原,一老者趺坐于沙丘,初融的雪水清浅,在他的脚底路过,向下面那世界奔流,膝头的古琴只等,修长的指尖一落,神经质的弦上,就松开敏感的筋络,放出一只、两只、三只,接翅而起的寒禽,冲破高原的肃静,直到空中的翼影,翩翩排成了雁阵,是河在流着呢还是,时间在下面流过?是沙在静静地听着,是整片高原在应着,天盖地载的寂寞?沙,也有耳朵么,一千里之内,除了,老者与煮茶的小厮,下风可还有一只,耳朵竖起来听么?琴声悠悠能传到,昭君或李广耳旁么,昭君有哭泣,李广,有停下马来听么?丝路的驼商络绎,有回过头来找么?面向无穷的空旷,背着入神的观场,老者无言,琴声袅袅,在他的指间起落,尾声转缓更依依,呼应着雁阵的回旋,愈迥愈低愈低回,飞回老者的怀抱,曲终了么,沙漠问道,是雁阵收回了琴匣,究竟,还是,琴声散落在天涯?”(鼓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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