柏杨先生走了。朋友送我的那套《中国人史纲》还没有读。还记得把它放到书架上时,手上留存下来的厚重感和内心瞬间涌上的安宁感。如果有人问我,即便穷尽一生也不见得读完其全部作品的中国作家有谁,柏杨会是第一个浮现出来的名字。柏杨的著作要慢慢读,但柏杨的名字,我们却要赶快镌刻于内心,在擅长遗忘的时代,别让他也成了过眼云烟。
接触柏杨这个名字,还是在初中时,那时正懵懂,关注内心世界要远多于身外事。现在人们回忆起上世纪八十年代,通常会加注“热烈”“激情”等沸腾的词汇,而柏杨一句“丑陋的中国人”,无异于兜头浇下的一瓢冷水,这瓢冷水掀起的柏杨热,使得他的名字成为当年大陆文化阶层熟知的核心词汇之一。柏杨的这句名言,对一个在接近于无限纯真的环境中成长的初中生来说,它带来的刺痛感是陌生而新鲜的。
柏杨先生走了,而中国人依然丑陋。“我之所以敢指出中国人的缺点,正因为我是中国人。长期以来,你们所看到的,多是虚骄的中国人。而现在,二十世纪七十年代后,有检讨能力和有独立思考能力的一代中国人诞生,我们需要各位的帮助”——有必要复习一下柏杨的这段话语,因为自他说完这段话之后的二十多年间,我们在培养检讨能力和独立思考能力上,仍然没有显而易见的进步。盲目和从众,死不认错,自我膨胀……这些柏杨尖锐批评过的国民性格缺陷,仍然可以通过各种信息找到对应点。
柏杨最大的价值不仅体现在他二千余万字的文学和史学著作,更体现于在中国人的劣根性逐渐被美饰得近乎虚假的时候,再次揭了全体中国人的疮疤。自他之后,东施效颦者众,一时间批评国人也成了一股文化潮流,但柏杨和那些只会批判不会建设的人是不同的,虽然他也给不出如何让中国人不丑陋的最佳答案,但他的写作是带有尊严的写作,他的笔触蘸有浓烈的情感,这种情感依然是他多年不变的“爱之深,痛之彻”。2003年,《我们要活得有尊严》在内地出版,这本书,被视为《丑陋的中国人》的姐妹篇——有尊严地活着,也算是柏杨给了自己和大家一个共同的答案。今日中国,“尊严”也正成为国家和人民践身厉行的关键词。
柏杨是痛苦的,他若能有李敖三分之一的狂放和洒脱,也会消减身上所肩负的过多沉重。也许,他给自己的定位就是一位谏言者。柏杨一生都近文化而远政治,但直到病重时,他都没有忘记强调,领导人身边要有“魏征”型的人物。有人说,“柏杨是一个政治文化纠缠在一起的人物”,这也许是对他最贴切的形容了。(韩浩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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