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后,陈毅副总理又在会上,做了著名的“脱帽加冕”的讲话——给知识分子脱去资产阶级的帽,加上无产阶级的冕。他说:“有些人说,我们跟共产党走了12年,共产党总是不相信我们,还是把我们当成外人看待。这样下去怎么行呢?这个问题必须解决……你们是人民的科学家、社会主义的科学家、无产阶级的科学家,是革命的知识分子,应该取消资产阶级知识分子的帽子。今天,我跟你们行‘脱帽礼’。”这一番讲话,感动得在场的科学家热泪盈眶。
但在当年六七月的北戴河会议上,毛泽东否定了周恩来和陈毅的讲话,刚刚脱下的“资产阶级”帽子又重新戴在了知识分子的头上。
“文革”时期,对知识分子实行的错误政策越演越烈。
物理学家何祚庥在接受《中国新闻周刊》采访时说:“当时,科技人员被强制要求参加各种政治运动,绝大多数科研工作被迫中断。”中国科学院上海植物生理研究所360名职工,被打成“特务”的竟然有142人之多。当时在中国科学院数学研究所工作的杨乐回忆说:“差不多所有从海外回来的知识分子,都被怀疑成派遣回国的特务,接受审查,不同程度地受到压制,甚至是迫害。”
在那段特殊的时期,知识几乎成了罪恶,知识分子几乎就是罪犯,被打入社会底层。杨乐对《中国新闻周刊》回忆说,在“文革”期间,正常的学术职称评定全部被取消,基本上没人提及,因为“它被看成是一种带有侮辱性的称号”。
“工人阶级自己的一部分”
1977年,邓小平复出工作。吴明瑜说:“他一上任,就自告奋勇地抓科学和教育工作,说不抓科教,四个现代化就没有希望,并积极推动科学大会的召开。”
据当时在中国科学院政策研究室工作的吴明瑜回忆,邓小平在那年7月正式复出前,曾于5月12日和24日,分别约时任中国科学院副院长的方毅、李昌,以及王震、邓力群、于光远谈话。在这两次谈话中,他都强调,实现现代化的关键是科学技术,要在党内造成尊重知识,尊重人才的氛围。“邓小平选择的这个突破口,就是科学技术。”吴明瑜说。
邓小平整顿科教工作的第一步,就是主持召开了科学和教育工作座谈会。1977年8月4日至8日,他邀请全国30多位科教界的知名人士,包括吴文俊、邹承鲁、马大猷、王大衍、周培源、苏步青等,举行座谈。会议形式很随意,邓小平和科学家们围坐成一圈,气氛也非常活跃,大家畅所欲言,还不时有人插话。会上,邓小平再次提出“知识分子是劳动人民的知识分子”的观点。他说,无论是从事科研工作的,还是从事教育工作的,都是劳动者。
在这次会议之后,有关部门就开始筹备全国科学大会。吴明瑜等人被安排为邓小平起草在大会上的讲话稿。如何写好这篇讲话,让吴明瑜等人费了很大的脑筋。他们感觉,再仅仅说知识分子是劳动人民的知识分子,已经不够了,“是不是可以在此基础上,再进一步研究,做些阶级分析?”吴明瑜提出。
当时负责大会筹备工作的中国科学院副秘书长童大林,了解到吴明瑜等人的想法后,建议他们研究一下马克思在剩余价值论中有关知识分子的论述。于是,吴明瑜他们马上搬来26卷《马恩全集》,逐一查找。最后发现马克思在书中,多处提到技术工人、教师和艺术家,并对他们的阶级成分做了分析。
马克思在书中写道,在工厂,一般的技术人员既是专家,又是雇佣劳动者,他们参与了创造剩余价值,受工厂老板的剥削。教师在学校教书、歌唱家在剧院唱歌,同样也是为学校老板或剧院老板卖力,受他们的剥削。“马克思的阶级分析,是看一个人在社会经济生产中所处的地位,来判断他的阶级地位。马克思从来不用世界观来分析阶级,世界观分析阶级是分析不清楚的。”吴明瑜说。后来,吴明瑜等人把马克思的这些话,都引进了邓小平的讲话稿中。
至于,在讲话稿的起草过程中,到底是谁最先提出了“知识分子是工人阶级的一部分”,吴明瑜把这归功于“大家集体讨论的结果”。他们在分析当时中国知识分子的阶级成分时,考虑绝大多数知识分子是解放后成长起来的,大部分来自于劳动人民家庭,接受的又是新中国的教育,怎么反而变成资产阶级了呢?因此,不论从理论上,还是客观实际上,吴明瑜等人都得出“知识分子已经是工人阶级自己的一部分”的结论。
邓小平很满意,也很喜欢这句话。他看完为他起草好的讲话稿后说:我看写得很好,文字也很流畅,多半都是我讲过的话。
不过,很快这句话就在中共中央引起争论。当时,汪东兴看了这篇讲话稿后批评说,我看这个稿子马克思主义水平不高,譬如,毛主席所说的知识分子要改造世界观,就应该谈一下嘛!汪东兴还特别指出,“对知识分子要团结、教育、改造”。方毅、吴明瑜听完后,就请示邓小平,是否需要做些修改。邓小平十分干脆地回答:“一个字也不要改!”
事情到此并没有结束。就在全国科学大会召开前两天,中央负责宣传工作的一位领导打电话给方毅,说邓小平的讲话稿有两处需要修改,一是一处标点,二是把“知识分子已经是工人阶级自己的一部分”修改成“我们已经有了一支工人阶级的又红又专的知识分子队伍”。
接完电话,方毅马上与吴明瑜等人商量。大家都认为,第二处修改是“偷换概念”,原来的意思是从整体上界定知识分子为工人阶级,修改后的“一支”又占整个知识分子队伍多大比例呢,10%,20%,还是30%?方毅认为,修改得这样含糊不清,就是想把邓小平关于知识分子的政策模糊掉。于是,立即向邓小平汇报。邓小平听后说,第一条意见接受,第二条不改。
这样,科学家们才在随后召开的全国科学大会上,听到了那句令他们激动的话,迎来了自己的第二次解放。
有人统计,邓小平一个多小时的讲话,中间19次被掌声打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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