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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年前,在那个以“科学的春天”闻名的科学大会上,科学家们从邓小平“知识分子已经是工人阶级自己的一部分”的讲话中,感到他们成了“自己人”
★ 本刊记者/蔡如鹏
1978年3月18日,北京。
下午3时,38岁的青年数学家杨乐与5000多名科技人员一道,迈进了人民大会堂。这座庄严的国家殿堂,已经很久没有向他们敞开了。自“文革”以来,这是知识分子作为一个群体,第一次步入人民大会堂,接受党和国家领导人的接见。
刚刚复出工作的邓小平,在当天召开的全国科学大会上说,“知识分子已经是工人阶级自己的一部分”。
这句今天听来再平常不过的话,在当时让很多科技人员激动不已。年逾花甲的南京天文台台长张钰哲听完,流着泪感慨道,过去知识分子被当作异己,现在成为“领导阶级”的一部分,终于成为自己人了。
30年后,杨乐仍对那个春天记忆犹新,他对《中国新闻周刊》回忆说:“听完小平同志的讲话,不少老科学家都由衷地表示,自己迎来了第二次解放。”
国家科委原副主任吴明瑜,曾参与了邓小平在科学大会上讲话稿的起草工作。他告诉《中国新闻周刊》,“这句话虽然只有十几个字,但字字千钧。在这背后,是我们党对知识分子政策几经变化的曲折历史。”
回顾新中国成立后的历史,知识分子们经历了从“资产阶级知识分子”到“劳动人民的知识分子”再到“工人阶级自己的一部分”的过程。
“资产阶级的知识分子”
吴明瑜还清楚记得,上世纪50年代初“全国教育工会”成立的情形。
那时全国刚解放,各地的工人纷纷成立工会。这股潮流也吹进学校,那么,教师是不是也该成立教育工会呢?“教师也靠工资生活,属于工薪阶层”,吴明瑜说,后来,政府也批准了教育工会的成立,“教育工会的成立,事实上说明政府承认了知识分子是工人阶级的一部分。”吴明瑜说。
但在当时,政策上对知识分子与工人并不一样。
当时的知识分子,大多出身于地主或资产阶级家庭,用当时的视角,他们受的是资产阶级的或旧式的教育。因此,在建国后,他们的阶级属性被定为资产阶级或小资产阶级。对他们进行思想改造,就成为对待知识分子的一项基本政策。
上世纪50年代,毛泽东曾多次说“知识分子的世界观是资产阶级的,他们是资产阶级的知识分子”,在随后的1955年肃反运动和1957年反右运动中,很多知识分子受到打击,被当成“教育和改造”的对象。
当时,中共党内有不少高级领导干部,不同意毛泽东的看法。但由于毛泽东极高的威信,他们不可能从根本上纠正这一错误政策,只能做一些修修补补的工作,保护知识分子。
前中国科学院政策研究室干部罗伟对《中国新闻周刊》回忆说:在反右运动中,全国有几十万知识分子被打成右派,仅北大、清华这些学校就有几百上千人被卷进去。这让时任中国科学院党组书记的张劲夫感到很为难,要开展科学工作,就要团结科学家,又怎么能打倒他们呢?
张劲夫反复考虑后,向周恩来、聂荣臻建议,在反右运动中要保护自然科学家。周恩来做不了决定,说这要请示毛主席。毛泽东听完张的意见后说,张劲夫你很大胆啊。张劲夫说,这些老科学家都是“国宝”,不能不保护。
后来,毛泽东同意了张劲夫的意见。1957年9月8日,中共中央发出了《关于自然科学方面反右派斗争的指示》。这份指示说,对于那些有重大成就的自然科学家和技术工作人员,除个别情节严重非划不可者外,应一律采取坚决保护过关的方针。
1957年6月9日,《光明日报》发表了曾昭抡、钱伟长、华罗庚、童第周等五位科学家的署名文章《对于有关我国科学体制问题的几点意见》。很快,这份意见被批判成“一个反社会主义的科学纲领”。
不久,曾昭抡(时任高等教育部副部长)、钱伟长(时任清华大学副校长)分别被他们所在的高等教育部和清华大学划成右派,与费孝通、黄药眠、陶大镛、吴景超等一起,成为当时闻名全国的右派“六教授”。
但华罗庚(时任中国科学院数学所所长)和童第周(时任中国科学院动物所所长)却在中国科学院逃过一劫。罗伟记得,科学院领导只是找二人谈了谈话,让他们做些检查,但一律不划右派,不搞批斗。这与张劲夫有意识地保护是密不可分的。不仅如此,张劲夫还专门找到清华大学校长蒋南翔,请他不要定钱伟长右派,因为当时钱伟长还兼任中国科学院力学所副所长,但蒋南翔没有听。
曾昭抡、钱伟长头上的“右派分子”帽子,一直到1980年才得以脱去。
“劳动人民的知识分子”
1962年2月,全国科学技术会议在广州召开。
会议原定讨论新的科学规划,但在讨论过程中,话题逐渐集中到知识分子的政策问题上。
吴明瑜也参加了那次会议。据他回忆,周恩来在会上做了一个讲话。在讲话前,周非常谨慎,事先在宾馆里查阅了很多资料,还与身边的人商量,该如何回答提问。
最后,周恩来在讲话中说,知识分子虽然从事的是脑力劳动,但与体力劳动者只是分工上的不同,也是为人民服务,是“劳动人民的知识分子”。但他同时也强调,知识分子不能忘本,虽然现在是劳动人民的知识分子了,但过去接受过资产阶级的教育,还需要继续改造。为了说明不忘本,周恩来还打比方说,我出生在绍兴,成长在淮安,所以有人问我是哪里人,我就说是江浙人。
周恩来的话让在场的科学家们很高兴,著名声学家马大猷兴奋地说,“听完总理的话,如坐春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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