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文化遗产保护观念越来越强的今天,地名作为文化遗产也应该加以保护,但这一观念并没有被广泛理解和认同。最近,记者获悉,中国地名文化遗产保护研究专家罗哲文、郑孝燮等正紧锣密鼓地制订中国地名文化申遗方案,以唤起人们对地名文化的重视。
其实,早在去年8月下旬召开的联合国第九届地名标准化大会上,“中国地名文化遗产保护工程”的报告,就得到了与会专家和联合国科教文组织的高度评价。几天前,记者就此采访了参加此次会议的中国代表团团长、中国地名研究所所长刘保全。
古老地名是中华民族文明史的见证
在中国地名研究所、联合国地名专家组中国分部,刘保全向记者展示了许多珍贵研究资料。
——我国用文字记录地名的历史可上溯到约4000年前,殷墟出土的商代甲骨文中就有地名上千个。
——地名是中华文化的伴生物。我国的远古龙、虎图腾,是女娲、伏羲两部落的名称,经夏、商、周、秦、汉,一贯而下,形成中华民族的龙虎文化,使我国各个历史时期形成了大量的“龙”、“虎”地名。仅《中国历史地名大辞典》中收入的以“龙”字起头的地名就多达225条,以“虎”字起头的地名也有近百个。又如,唐代佛教文化鼎盛,佛寺遍及全国,遂以寺院、佛神菩萨、法器用具和佛教活动等为名的地名应运而生,仅北京市区与寺庙观庵有关的街巷地名就有300多条。
——我国历史悠久、民族众多,有些汉语地区地名源自少数民族语言,如“吉林省”和“吉林市”中的“吉林”,就是满语的汉译名称。
——地名的命名缘由,也是十分重要的文化现象。如以地理方位命名、以地形特征命名、以山水命名、以动植物命名、以矿产资源命名等多种方式。地名命名,除因地得名、因人愿得名、因物像得名外,还有许多来自于其他的历史缘由。如“广州”是三国吴黄武五年(226年)从交州分置的,因交州治所名广信,故取名广州。对地名文化内涵的进一步挖掘与研究,还可以洞察到地名实体的历史、地理、乡土等文化线索。
——地名所指代的历史进程、地理环境和乡土风情等构成的文化内涵极为丰富。如涿鹿县境内有涿鹿山,古称独鹿,形似一只梅花鹿,山前有一条溪水名涿水。据《史记》等文献记载,黄帝与炎帝“战于阪泉之野”,与蚩尤“战于涿鹿之野”,最后“合符釜山,而邑于涿鹿之阿”。中华文明始祖炎帝、黄帝、蚩尤在涿鹿县这块土地上创造了中华文明初制,使涿鹿成为华夏民族之发祥地之一。
——北京的胡同地名文化内涵丰富,深深地融入了京城文化的精髓,成为北京历史文化的印证。如济州卫、白塔寺、国子监等胡同,成为研究古都历史文化的“活化石”;北河、水簸箕、海子桥、海运仓等胡同,成为古城北京地理文化的镜像和京城语言文化演进的窗口。
不能再随意更改和废止古老地名了
刘保全介绍说:我国古县名称具有上千年历史的达700多个,古村镇名称5000多个,大的山川古地名1000多个,还有很多千百年来口口相传的几十种语言的地名。这些地名保存着人们对特定自然环境和人文环境的特有认识和思考方式,记录着中华民族在长期历史进程中形成的价值观和审美理念,是民族悠久历史的见证,是文化延续和传承的重要载体。
“由于多年来对地名文化缺乏认知,我国对地名文化遗产的保护意识比较淡薄,因而对古老地名随意更改和废止的现象屡禁不止。”刘保全痛心地说,上世纪五十年代开始地名被改了一大批,近年来在城市化建设、资源开发和环境整治中随意更改或废止古老地名的事情更是时有发生。如河北省完县为金代所置完州,以“山川完美、坚固”之意而得名,但在1993年因外商认为“完”是“完蛋”之意,而更名为顺平县,此举何等荒唐。许多历史悠久的城市,特别是一些历史文化名城,在旧城改造中忽视对反映古城历史风貌的古老地名的保护,致使许多文化内涵丰富的老地名变更或消失。
刘保全说,地名这种文化现象,包含了人类灵性对地理实体的感悟和寄托,并且经常与非物质文化遗产的其他领域相联系;同时,地名又是最脆弱的文化现象之一,可以随时被更改而淡出人们的记忆。中华地名的命名理念和原则也以其鲜明的文化特点和风格在世界地名文化中独树一帜。但是,改革开放以来,随着城市化建设、资源开发、环境整治及市场经济的需要,更改和废止古老地名的现象有增无减。古老的口头和书面地名随着社会变革而不断消失,面临失传的危机。更有甚者,忽视中华民族传统文化特性,盲目追求大、洋、怪、奇和引用外来地名、命名洋名,已经成为了一个倾向性问题。因而,抢救和保护我国地名文化遗产,十分重要,十分迫切。
地名列入非物质文化遗产使地名保护有法可依
去年8月下旬,刘保全作为中国代表团团长出席了第九届联合国地名标准化会议和第24届联合国地名专家组会议,报告了中国开展地名文化遗产保护活动的进展情况,介绍了《中国地名文化遗产保护总体规划》,并建议:做好地名文化遗产保护工作,有利于推进国际地名标准化进程,有利于保持地名的稳定,有利于世界各民族优秀传统文化的弘扬、保护和交流,因此,联合国有关组织应加强对这一工作的指导和学术交流,并编制《联合国地名文化遗产重点保护名录》和建立专门数据库。法国代表也就地名文化保护适合国际文化遗产公约提交了报告。联合国教科文组织认真研究中国、法国及相关报告后,派该组织驻联合国的代表海伦玛丽·高斯澜到会发言,明确表示:地名属非物质文化遗产。联合国地名专家组主席海伦·凯尔芙特对中国取得的成绩感到非常高兴,她表示:中国地名文化遗产保护工程的实践和《中国地名文化遗产保护总体规划》的编制,对世界地名文化遗产保护具有重要的借鉴意义。
据刘保全介绍,目前许多国家都已把地名文化遗产的保护与研究当作地名科研工作的重要内容:加拿大从1989年始就展开了对传统地名的整理;荷兰正在建立历史地名数据库;奥地利联合中、东欧各国对12世纪以来形成的居民地地名进行大规模考察;北欧不少国家都开展了地名文化宣传保护活动——全球性的地名文化遗产研究与保护活动,正在兴起。联合国第六届地名标准化会议的9号决议指出:“地名有重要的文化和历史意义,随意改变地名将造成继承文化和历史传统方面的损失。”刘保全说,把对地名文化的保护,提高到非物质文化遗产保护的高度,会使社会进一步提高对地名重要性的认识,使地名文化在国际公约和相关法律约束下得到更有效的保护和弘扬。
“中国地名文化遗产保护工程”的实施与探索
自2004年始,中国地名研究所就会同相关领域的专家在全国启动了“中国地名文化遗产保护工程”。在联合国地名专家组和国家民政部的领导和支持下,在侯仁之、郑孝燮、罗哲文等我国著名的世界文化遗产保护专家的指导下,成立了地名文化遗产保护研究专家委员会,启动了“中国地名文化遗产保护工程”课题,依照世界文化遗产保护的宗旨和工作措施,结合我国国情和地名的特性,对地名文化遗产的保护进行了理论和实践的全面探索。据介绍,“保护工程”包括地名文化遗产的分类调查与评估、地名文化遗产的鉴定标准体系、地名文化遗产的评价与记录、地名文化遗产的研究与利用、地名文化遗产的传播模式、地名文化遗产的国际学术交流与合作、地名文化遗产的管理与保护等7个项目,是一个全新而庞大的地名科学系统工程。
在各相关领域专家的努力下,保护工程对我国甲骨文、金文,及《禹贡》、《山海经》、《汉书·地理志》、《水经注》、《元和郡县志》等古籍文献中记载的古地名进行了专题研究;对我国第一次全国地名普查的资料进行了定性、定量分析,在此基础上,初步完成了我国地名文化遗产存量评估、鉴定标准体系以及相关理论探索等科研课题。
我国县级行政区历史悠久,古县地名文化积淀深厚,社会认同面广,所以“保护工程”选择从古县地名入手。根据中国地名文化遗产保护工程总体思路,以“中国地名文化遗产鉴定标准体系”为尺度,在全国700多个上千年古县中选择100个“千年古县”,每县摄制一集大型电视文献片,并由联合国地名专家组中国分部颁发《中国地名文化遗产·千年古县》保护标志,向社会昭示,提高全社会的认知度和保护意识。目前已对全国12个省、市的36个“千年古县”进行了认定,并摄制了文献片。
刘保全欣喜地说,地名文化遗产保护是一个崭新而艰巨的课题,从试点和启动阶段看出,百姓对保护老祖宗留下的地名有感情,地方政府认识到自己有地名文化遗产资源后有热情,学术界对历史文脉得到保护感到高兴,文化界对开辟一个新的文化领域感到鼓舞,老一辈文化人为能制止在地名上出现的浮躁现象感到欣慰。可以说,“中国地名文化遗产保护工程”赢得了全社会广泛的支持和关注。记者单三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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