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起来”的吴俊勇
尽管比起王玉和她的同事来,郭海平对精神病人可能的艺术表现有些心理准备。但当真正的神奇一个接一个地出现时,郭海平还是感到了巨大的震撼。
吴俊勇首先让郭海平见识到了他的神奇。22岁的吴俊勇是高淳人,因2000年起迷恋游戏,逐渐出现性格错乱,被诊断为精神分裂症。这位精神病患者有着180厘米的身高,身体健壮,相貌清秀,看人的眼光总是虚眯着。尽管此前并不会画画,但经过两天的不适应之后,吴俊勇每天都会来到画室,坚持画一两个小时。吴画画时每画一二十分钟之后便站起身来,在画室里走来走去,脸上不时地露出甜蜜幸福的笑容。
有一天,他反复用橡皮擦自己的画,郭海平便走了过去看个究竟。到其跟前,才知道他正在修改一个形象,画面是一个人站在一只小凳子上,双手向天举着。但他很快擦掉了举起的双手。经过几番修改,他将举起的双手修改成一对飞翔的翅膀。看到这个情景,郭海平下意识地说了句:“吴俊勇飞起来了!”吴俊勇转过头来,用“从未有过的亲切目光”看了他一眼,然后神秘兮兮地微笑了。
吴俊勇来画室不超过十天,但留下了八幅作品。画面除了“飞人”之外,其他形象诸如汽车、大地等都具有俯视的特征——“画者的视角总置身高空,惬意地俯身,看着地面上的一切。”至于他那神秘的微笑,钻研过心理学的郭海平解释道,“这是因为在精神分裂之后,他便飞离了现实。”
郭海平发现,俯视并不是吴俊勇一个人的特例,爱画机械的王军不少作品也都有俯视的特征。精神病人似乎习惯于从高空俯瞰事物。
而和吴俊勇同样神秘的微笑,在杨娟娟脸上亦经常出现。这位24岁的姑娘“行为紊乱了 10年”,头发凌乱,衣着邋遢,平日总拖着鞋走路。但自进入画室之后,她安静许多,总在墙角不声不响地埋头画画。
杨娟娟画了幅自画像,画面上的人像非常干净,瓜子脸,大眼睛、眼光炯炯有神,头发整洁有序,全然没有精神病患者常见的无神和疲乏的模样。郭海平试探性地问杨娟娟,“画得像么?”杨肯定地回答:“像!”尽管在现实生活中,她的头发从未像自画像中那样整洁有序过。
画画时自信,平时不自信
祖堂山精神病院日常的一天,非常有规律,早上六点起床,洗漱早餐过后,是广播操时间,那是病人们一天中难得的室外时光,其余时间他们都在室内度过,上午和下午数个小时的娱疗时间,中午和晚上的吃药时间,午睡时间和晚上的就寝时间,日复一日地平静和沉闷,间或也会有几桩突发性的事件,那就是他们发病的时候。
可以在医院里画画,对他们来说,的确是全新的体验,也让他们产生了一些变化。
被郭海平尊称为“大师”的张玉宝作画后的变化是明显的,因为一开始画画时他显得情感很淡漠的样子,典型的精神病阴性症状的表现,在画了两个多月以后,王玉发现他脸上有了笑容,还会跟人家主动交流打招呼了,跟原来刻板的样子很有些不同。郭海平则发现张玉宝走路的样子也不一样了,原来是佝偻着背垂着手走,现在身子挺起来了,人有点精神了。
与之对应的是,张玉宝的脑中已经连续多个星期没有出现幻觉般的影像。和起先挣扎、怒吼、头上钉满铁钉等主题的作品相比,张玉宝后期的图画本上,更多的画上了各种玩杂技的场景。王玉告诉记者,大多数住院病人给人的第一印象都是不自信,一般情况下,他们便表现出十分的谦卑和温顺。但不管平时多么谦卑和不自信,一旦拿起画笔,大部分病人都表现出相当的独立、坦诚和自由,他们随心所欲,自由自在。
三个月的“住院”实践,让郭海平经由艺术的方式,对精神病人的精神世界开始有了一个直观和粗浅的了解。这三个月的“涂鸦”在今年10月也汇成了一本书,本月内,其中的大多数作品还将在北京向公众展出。
未来的“艺术病区”
历史不会忘记祖堂山这三个月的探索。2006年圣诞节来临的时候,三个月的时间到了,郭海平要告别祖堂山了。尽管他对病人充满深情,但他不可能长期呆在精神病院内。欢送“郭老师”时,有了画画经历的病人们也依依不舍,让郭海平流下了眼泪。
郭海平离开后,张玉宝们又没有机会画画了。王玉说,院里目前人手少,正常工作都很紧张。病人要想长期画下去,还得人力物力财力多方面的支持。这使得郭海平心里暗暗生出一个想法,争取社会的支持,在经费到位的情况下,推动祖堂山精神病院在目前的七个病区中划出一个专门的“艺术病区”,安排一些具有艺术天赋的病人入住,长期坚持,长期观察,一方面探索精神病人的精神世界和艺术成就,一方面探索艺术治疗的效果。
更具意义的是,这些可以画画的精神病人,将通过自己作品的创作和展示获得社会对其价值的肯定和认同,并可推动社会从原先歧视、厌恶、害怕、误解精神病人的目光中重视审视他们。郭海平说,关注精神病人的世界,也可以推动对我们自身精神世界和精神生活的重视。 本报记者 冯海青 谷岳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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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的一扇窗
说句实话,看了几个精神病人的画作,编者并没有感受到视觉冲击力和审美愉悦感,甚至也谈不上认同。但那些略显稚嫩的笔触仍然给了编者足够的震撼和感动,因为这些画作的创作者,一群从来没有接触过绘画知识,甚至从来没有见过画笔的精神病人是用他们的心在创作。他们的这些作品,给几乎对精神病人一无所知的编者开了一扇窗,一扇走近这个特殊群体的窗。他们观察世界的角度,他们审视自我的角度,都可以通过他们的画作让我们有所了解。
说句实话,就编者个人而言,不敢妄下定论将这些精神病人的画作与梵高、蒙克笔下那些誉满全球的作品相提并论,实际上,两类人群的作品也没有太多的可比性。虽然梵高、蒙克两位西方艺术大师后来都患上了精神疾病,但他们毕竟比较系统地接受了绘画知识,对色彩、线条、构图的运用可谓是炉火纯青,《向日葵》、《呐喊》这样的作品才能流芳百世。而我们报道中提到的这些精神病人,他们几乎都是绘画领域的门外汉,画作也略显简陋。但这些画作都是这些精神病人感情的真实流露,他们的情感通过手中的画笔尽情地展现和宣泄。从报道中我们还可以看到,这些病人通过画画,脸上露出了久违的灿烂的笑容。绘画这个中介,也给这些精神病人开了一扇窗,一扇表达他们自我、与外界沟通的窗。
说句实话,我们应该感谢郭海平这位南京当代艺术家,正是他的灵感和努力,成功地搭建了一座沟通我们普通人和精神病人的桥梁,让精神病人表达自我,让我们更好地了解精神病人,进而更加关注自己的精神健康。真诚地希望能有更多的“搭桥人”,拓展出更多的方式去沟通我们普通人和精神病人这些特殊人群。(茂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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