逄春阶
今年初,到北京拜访中央文献研究室原主任逄先知先生。谈到建党90周年,逄老说,90年,太不容易了,难以想象的艰难困苦,我们党都挺过来了。可以说,我们党是世界上实践经验、历史内涵最丰富的党,值得总结的东西太多、太多了。他还提到,好的影视作品,更能让党史深入人心。
最近为纪念建党90周年拍摄的影视剧真不少,我看了一些。但总感觉不过瘾。
应该说,现在拍的影视作品,比过去的某些作品好看了。如果说,过去好多作品口号多了些,直白了些的话,那现在的作品则更生活化、日常化了,回归到普通人的状态。但是,仅仅好看是不够的。能不能在好看的基础上,再往前走一步?比如在人物心理、精神境界的开掘上,下点工夫。也就是说,我们的艺术家能否把自己的历史审美跟大众的时尚审美好好对接对接?要好看,更要耐看,让人眼前一亮。比如《潜伏》、《亮剑》,比如《士兵突击》。
好多作品设计了一些娱乐性很强的情节,看上去倒是有趣了,但是太飘,有的看了别扭。比如有些战争片,总感觉是在作娱乐游戏,日本鬼子、国民党兵都弱智得不行,“我们”杀个鬼子比杀个鸡还简单。是这样的吗?这种过度的娱乐消解了战争的残酷。战争,是要死人的。
最近看作家苗长水的家庭自传《解放的日子》,里面写到他的爸爸、著名诗人苗得雨告别家乡闹革命的事,引述了他姑姑的回忆:“记得(苗得雨——引者注)走的那天,正是打高粱叶子的时候。全家人都哭成了泪人。奶奶就带着母亲、姐姐和我,祖孙三代四个女人去村西约五里的大桥边一块高粱地里打秫秸叶,晒干了好喂牛……奶奶和母亲无心干活,干一阵,哭一阵,在地头上躺一阵,谁也不说话,谁也没有笑容,如同掉了心肝一般。看看天晌了,拖着疲惫的身子来家,谁也不吃不喝,一家四口一个劲哭……”这是真实状态,敲锣打鼓上战场,热热闹闹,但女人在家里还要过日子,她们牵肠挂肚啊!苗长水的爷爷也参加了革命,走了。苗长水的姑姑说了句很形象的话:“父亲是我奶奶蝈蝈腚上一根毛”,这根毛没了,希望就没了。你看,战争就是如此残酷的啊,而老百姓的语言是多么得生动啊。我们的影视剧恰恰忽视了这些,老渲染一些热热闹闹的场面,忽略了沉甸甸的东西。
之所以感觉不过瘾,还有一点,是我看到的一些影视作品,故事也有,什么巧合啊,误会啊,悬念啊,这些手法都用上了,还有,动不动就来个三角恋爱,不是指导员爱上护士,就是两个护士爱上团长,然后在战场上摆开恋爱大战,爱得一塌糊涂。但是这些戏份,无论怎么渲染,我都找不到那个年代的历史感。
恩格斯在致一个作家的信中说过一句很有名的话,就是:“主要人物是一定的阶级和倾向的代表,因而也是他们时代的一定思想的代表,他们的动机不是从琐碎的个人欲望中,而正是从他们所处的历史潮流中得来的。”我从某些影视作品中,只看到了个人琐碎的欲望,没有感受到历史的潮流。故事需要编,但是对历史潮流真实性的反映,也许更有穿透力。跳出纯粹的故事,开掘出意蕴,艺术家的能力是一方面,还需要有气度、胸襟和情怀。这不是一朝一夕的事,不是为了“献礼”而赶工期所能解决的。
现在还流行大兵团式拍摄所谓的“巨制”,可能很“好看”,但我不看好,因为赶大集的成分多,明星露脸的成分多。艺术有其自身规律,不是明星越多越好。有些导演,让步于创作的个性与市场消费心理,让来让去,可能让掉了真正的艺术。一部烧钱的影视作品,不见得就是高水平的作品。
一部电影,不在于明星面孔的扎堆,而在于创作者有没有自己的见识和对历史事件的独特解读。美国电影《护送钱斯》,我看了。这是一部宣扬美国价值观的电影,但没有“灌输”和“说教”。没有复杂的故事,没有离奇的情节,也没有男欢女爱,整部电影只是在如实地叙述一件很平凡的事情:海军陆战队参谋部的迈克尔中校,主动要求担任灵柩护送员,护送在伊拉克战争中阵亡的19岁一等兵钱斯的遗体回乡安葬。每次棺椁出现,迈克尔中校都要缓缓敬一个军礼,旁边的平民也会脱帽致敬。无论是上飞机、下飞机,还是上汽车、下汽车,都是这样重复,仿佛灵柩里的钱斯是活着的。这个仪式,让我想起一个同事的话,必要的形式,有时候能增加内容的分量。一个个的军礼,在强化电影的主题:国家在乎每一个人,包括死者。
《护送钱斯》这样的电影,我看了过瘾,这样的电影触及了我的灵魂。中共建党90年,应该有震撼人心的作品,有能疏瀹五脏、澡雪精神的作品。但我至今还没看到。我期待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