评《非诚勿扰2》：还是葛优式的蔫人出豹子

　　2008年岁末《非诚勿扰》上映时，本文作者曾以一篇《诚意欠奉的冯小刚打扰了我》，在媒体上质疑导演在创作和制作上的草率，当时也曾引来诸多争议。时隔两年，面对冯导与王朔联手呈现的《非2》，作者又有了怎样的结论？

　　■读家：猛将兄

　　■一句话点评：王朔式的游戏人间、葛优式的蔫人出豹子。

　　王朔和冯小刚最初的合作是在1991年播出的《编辑部的故事》，王是主力编剧，冯是菜鸟编剧。从此以后，两人展开了亲密无间、如胶似漆的合作，你编我导或你导我演的影视作品有长长的一串。王朔和冯小刚的上一次合作是2000年的《一声叹息》，当时王朔已经淡出影视圈，冯小刚把王编剧的《过着狼狈不堪的日子》改编成了中年人的悲喜剧。所以，《非诚勿扰2》是王和冯十年来的首次合作。

　　王朔已不是那个王朔，除了身形发胖之外，他脑子里转悠的东西也彻底变了。冯小刚也不是那个冯小刚，他已是国内导演中的票房保障。这样两个今非昔比的老枪相遇，会碰撞出什么样的一部电影呢？是重回青春期的狂野，还是人到中年的彷徨？是无所顾忌的语言狂欢，还是言简意绝的金句飘扬？看了《非2》之后，我发现都不是又都有点儿。当年那个恣肆狂想的王朔回来了一会儿，随后就被“通生死之变”的今日王朔所覆盖。

　　《非2》的开始把夏天的北京拍得仙境似也，那片浓重的绿意和雨后的清澈充满了稀缺感。葛优的第一句台词就让我梦回王朔的“三T公司”。后来，这个小说拍成了电影《顽主》，葛优第一次出现在王朔作品中。再后来，这个创意被王冯合办的好梦影视公司拿去，作为电视剧《好梦献给你》的亮点扎到了一大笔投资，可是钱花完了电视剧没能拍成。再后来，它成为冯小刚第一部贺岁片《甲方乙方》的核心架构，在公众中得到更大范围的传播。

　　在《非诚勿扰2》中，秦奋（葛优）重操旧业，以逆反思维和周到服务办了一场与常识作对的典礼。这一段不仅靠葛优的冷幽默撑场面，这种典礼本身的荒诞性和反差感让人一见它就笑。王朔早期小说中的疯狂对白和剧情，自带一种超越现实的假定性。说起来有些气人，你正经八百地走现实主义路线吧，就老有人来揪你的逻辑漏洞和理性空门，你嬉皮笑脸一点儿正经也没有吧，反倒获得了一种随心所欲的言说自由。《非2》正是以一场超现实的荒诞戏开场，逐渐进入同样匪夷所思的试婚段落。试婚现在不冷门，冷门的是直接试甘尽苦来、七年之痒的部分，反正还是王朔式的游戏人间、葛优式的蔫人出豹子。

　　如果剧情发展仅仅如此，那这就是王朔和冯小刚炮制的回锅肉，那就是《非1》的简单延续。早期的王朔就对死亡有着不同于其他小说家的迷恋，成名作《空中小姐》中女主角的横死让男主角一辈子不安，《一半是火焰，一半是海水》中女青年的溺亡又是何等惊心动魄，《永失我爱》中的情侣更是像韩剧一样天人永隔。现而今，经过失去哥哥的悲伤之后，王朔对生离死别有了新的感悟。在《非2》中，王朔安排了秦奋最好的朋友李香山（孙红雷）身染恶疾，行将就木。片中有句台词：谁也不再图谁什么了，这朋友就交得踏实了。反思永远是从失败和绝望中开始的，李香山把自己的一个个脚印过了电影，跟自己的亲人和熟人一个个叮嘱告别，以一种不失尊严的方式离开人世。《非1》只是让梁笑笑（舒淇）死了一次没死成，《非2》直接让李香山过世点化迷茫中人。葛优仍然在点射着俏皮话，可是我只能报以冷冷的一笑。因为我的心已经被一种“纵有千年铁门槛，终须一个土馒头”的情绪所淹没。《非1》与《非2》都是悲欣交集，个中滋味大不同。

　　当然，《非2》本质上还是一部通俗商业片，我不能把王朔和冯小刚打造的贺岁片，夸大为微言大义又绝色佳人的经典电影。再说，冯氏贺岁片已成品牌，无须谁来指鹿为马地过度表扬。总之，《非2》是中年人的游戏和感慨之作，对于一个资深粉丝来说，王朔冯导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

　　冯氏幽默，王朔魂魄

　　■读家：列文

　　■推荐指数：★★★★★☆

　　■一句话点评：影片前半部分是冯氏喜剧的商业范儿，后半部分则是王朔小说的文艺范儿了。

　　《非诚勿扰》的票房大卖让续集的诞生成为一种必然，但冯小刚并未像好莱坞那样将影片送上商业流水线，简单复制成功模式赚快钱，而是拉来好友王朔，精心打磨出风格迥异于第一集的剧本，使得影片超越了相亲话题的笑闹悲喜，上升到对人生话题深入浅出的探讨与感悟，几乎成为王朔的夫子自道，让影片在情感上顿显大气深沉，人生况味打动人心，催泪指数也同时上升了一个层次。主要角色满口京片儿、嬉笑怒骂调侃现实，也体现出王朔小说的趣味。可以这么说，影片前半部分是冯氏喜剧的商业范儿，后半部分则是王朔小说的文艺范儿了。

　　虽然片名还叫“非诚勿扰”，但因为在第一集结尾秦奋与笑笑已经确定了恋爱关系，所以第二集在剧情上也就完全抛弃了第一集中笑点不断的相亲模式，进而展开对婚姻话题的探讨。一开场的香山与芒果盛大的离婚典礼，无疑是专门讨好观众的笑料狂欢，那股认真扯淡的劲儿跟《大腕》里葛优给好莱坞大腕开的那场葬礼新闻发布会如出一辙。随后就是秦奋和笑笑玩试婚的互相“折腾”，用两人不同的婚姻观来为剧情制造波澜。整个前半部分的剧情由喜剧过度的到正剧的趋势十分明显，是冯氏喜剧幽默加感动的生活化喜剧的典型体现，试婚的情节不断有笑点冒出挑动观众的笑神经，而一旦进入两人情感摊牌的情节，喜感就消失不见。

　　影片的后半部分才是剧情和情感走向转变最为强烈之处，王朔式的嬉笑怒骂和人生感悟，饱含哲理和禅趣的台词，给影片打上了鲜明的个人化烙印。秦奋与笑笑的情感线索被搁置一边，第一集中秦奋与邬桑的友情元素在第二集换成秦奋与李香山的友情再次出现并被进一步放大，再辅以“人生告别会”这种精心设计的剧情高潮段落，将影片的情感境界上升到人生思考，让秦奋与笑笑重新以人生的高度审视两人的恋情，之前纠结的情感分歧顿时显得微不足道，懂得了珍惜彼此的重要。后半部分情节中对于人生的感悟和思考，则是典型的“王朔时刻”，不少台词显然是王朔的夫子自道，也是整部影片“金句”密集爆发之处，体现出王朔叛逆非主流的价值观和人生观，以及对于生死与情爱的豁达心态，这就让影片跳出了爱情片的诸多俗套，掏心掏肺的话语有的让人动容，有的令人回味。

　　本片在导演方面没有太多可说，之所以总说“冯氏喜剧”，那就说明冯小刚的喜剧有一以贯之的风格，总体上差别不大，都是京味幽默、生活化质感与类型片套路的巧妙组合。跟其他喜剧片、爱情片相比显得少一分癫狂喧闹，多一分真诚坦率。演员方面，葛优和舒淇两大主角的表演同第一集相比变化不大，只是略有微调。值得大赞特赞的当属扮演李香山的孙红雷，影片的后半部分几乎完全由他一人撑起，葛优和舒淇靠边站也无碍剧情精彩。虽然李香山这个角色的背景来历以及与秦奋的关系并没有仔细交代，戏份放在全片来说也并不很重，但孙红雷就凭着一场餐厅谈病情，一场告别会话人生，就让这个角色鲜活地站在观众面前，放射出超越男主角葛优的光彩，让人感觉格外真实生动。这部影片的八成感动催泪和九成人生感悟，都是由这个角色生发出来，李香山才是整部影片精神层面的核心人物，是王朔将自身的思想情感投射在影片中的角色，说白了他就是王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