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生于1900年11月的林风眠,与20世纪同龄,19岁时他从广东梅县的一个小村庄里走出,赴法留学学习油画,之后投身于中西艺术融合的世纪洪流之中。林风眠特别沧桑的人生经历,使他的艺术中呈现出对人生和世界的深沉叩问,使得他走出了一条独特的“美的历程”,几乎是空前绝后。
今年是林风眠诞辰110周年。11月22日,杭州中国美术学院举行了声势浩大的“国美之路·林风眠师生联展”,展出林风眠及其弟子吴冠中、朱德群、赵无极、苏天赐、席德进等六人的作品,从这样的师徒阵容中,独见林风眠对近代中国艺术中的影响之大。而12月,“林风眠先生110周年诞辰纪念大会”、“林风眠艺术园奠基”、“林风眠故居修复剪彩”、“林风眠师生作品联展”等一系列活动,也将在他的家乡广东梅州举办。
为什么要回顾和关注林风眠?中国美术学院院长许江在接受南方日报专访时说:“重新关注林风眠对这个时代有很大的意义,因为我们能从林风眠独特的个案身上,看到百年的知识分子艺术家的忠诚和激情,也能从他和时代的关系中去领会艺术家的责任,重新捡回那些被忽视的价值。”为了找回这些被忽视的价值,追问他的艺术、精神遗产对当今画坛、特别是广东画坛的影响,南方日报记者进行了深入采访。
画坛一孤鹜
他留下怎样的“美的历程”?
如果把林风眠投放到20世纪中国产生的诸多艺术大师中去,他可以被称为最特别的一位。中国美术学院院长许江用“一只孤鹜”来形容林风眠。可以说,在20世纪融合中西的艺术家中,林风眠因苦难的人生和艺术经历,走出了一条独特的美的历程。
林风眠的一生颇多苦难。从人生经历的层面上,幼年他在广东梅州时遭遇了母亲被宗族家法迫害的过程,青年时留法第一任妻子因生孩子而死,之后的家庭生活也苦闷不幸。从艺术的层面,林风眠28岁做杭州艺专校长,之后被排挤,40多岁退休之后一直沉寂,在文革时,林风眠是个“黑画家”,长期被冷落、被批判、被边缘。
然而这个“内向,话不多,一直保留天真和直率”的林风眠,却在把这些苦难和折磨投入在艺术里。著名评论家郎绍君向南方日报记者这样来解读林风眠的艺术,“在林风眠看来,艺术就是为了给苦难的人以慰藉”。
1938年后,林风眠因为不为政治人物服务,失去了教职,离开杭州艺专校长的位子,躲到了一个仓库里去画画,苦不堪言。中国美院退休教师郑朝回忆说,那是一个很破旧的仓库,林风眠在那段时间里,自己挑水,自己洗衣服,自己烧菜,一直呆了4年左右。他每天买了纸来一张一张画掉,废笔成堆。有一个高官去看他说:“你过这样的生活,你不是白痴呀!”
现在评论界比较公认,上世纪40年代是林风眠艺术生涯的骤变时期。以前的林风眠曾认为,自己要做“振臂一呼而应者云集的英雄”,要为艺术而战,但逐渐他认识到唯有退守到个人的艺术探索中,才是自己的安身立命之所。
上世纪50年代以后,林风眠甘守寂寞,他认为艺术应该超越政治。“那样的时代里,他显得不合时宜,他的孤独来源于他的不合时宜。”郎绍君认为,由于人生的苦难和屡屡不得志的境遇,林风眠有了这样的信念:认为艺术是为人生的,也是为艺术的,但不能成为某种政治的工具。这样的思想,在政治主导一切的时代,显得不合时宜。但他不改变自己的理想,为了艺术上的自由探索,他几次辞职,躲在家里进行艺术探索。在40年代的重庆,50-70年代的上海,80年代香港,他都是这样。
而那个年代,极少有靠艺术为生的作家,没有所谓的自由艺术者,大多艺术家都有一个职务,甚至很多艺术家有点像国家干部了。然而,正是在这个时候林风眠屡屡辞职,一个人画画,这样做的人很少。
文革开始后,林风眠被抄家。他的好友傅雷不堪凌辱,与夫人双双自尽。惊恐之余,林风眠将数十年积累的作品,撕碎、浸湿,从抽水马桶冲掉。他被诬陷为特务,公安局常常用手铐将他的双手反铐在背后,双手肿得像馒头一样,动一动,手铐就紧一格,嵌进肉里,满是血水。他在狱中写下了这样的诗句:“一夜西风,铁窗穿透。沉沉梦里钟声,诉不尽人间冤苦。”
正是在这种孤独和苦难中,林风眠认定了退缩到艺术中的路子。晚年的林风眠,艺术上突出了表现性即个人化的内在性、情感性,风格画法更趋于粗放、强悍、强烈,不和谐因素大大增加,在基本倾向上接近表现主义艺术,被称为“林风眠式表现主义”。
“在孤寂中有着热烈,在沉静中有着壮美,在失望中有着希望,在向往与怀旧中似乎又在思索着什么。”《林风眠传》的作者郑重,这样描述林风眠独特的艺术风格。郑重认为,这位时代感极强的艺术家,受到时代的冷落。但在和他同时代的画家中,没有人能觉察这种情绪,更没人能将其把握和表现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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