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楂树之恋》的“张艺谋怪圈”

　　《山楂树之恋》是2010年金秋档的重要影片，公映一月之后，票房已近1.6亿人民币。电影改编自艾米同名长篇纪实小说。小说最先风靡网络，继而发行纸质出版物，被称为史上最干净的爱情。借着小说前期的人气指数，张伟平和张艺谋把它由文字变成影像，塑造了一个“每个男人都想娶静秋，每个女人都想嫁老三”的电影故事，继续保持着纯情路线。就其商业运作效果而言，与处于同一档期徐克的《狄仁杰通天帝国》、吴宇森的《剑雨》相比而言，低成本的投入再次获得票房上的高回报，成为一个商业案例的典范。但像张的其它电影一样，给观众的感觉总是，高度期待带给观众“高度失望”。观众看电影的前后的情感，具有强烈的戏剧化效果，有人把这种现象称为“张艺谋怪圈”。

　　《山楂树之恋》的纯情，是用故事的世俗价值建构的。静秋与建新分属两个阶层，一个是红色高干，一个是贫穷的“臭老九”。静秋与建新爱情的可贵之处，就在于用电影中的戏剧效果，突出冲突与反差之下的爱情，超越了阶级，超越特定的社会背景，爱情被拧得只剩下关爱。但是，这样做的结果就是隐含着一个潜在的观看逻辑，黑暗的电影院里坐着的并不是情感可以置换，角色可以认同的观众，而是一个世俗的窥视者和好奇者。电影是拍给好奇的世俗观众看的。原本，通过人物身份的反差找到电影的戏剧性，是导演的重要意图，但这样的做法无法支持故事的合理发展。我想，这应是“张艺谋怪圈”的第一个体现，人物设置与电影意义的错位，人物很难支撑影像意义。

　　此外，在对纯情的表现上，故事情节的设置过于商业化，大有迎合观众之倾向。电影的表现重点有六个段落:初次见面、车站迎接、河里嬉水、岸边告别、医院同室、最后告别。导演为了极力宣扬他们之间的纯洁，满足观众那双欲望的眼睛，刻意让他们在河边嬉水以便展示他们的身体，让他们医院同室，让观众体会情感与理智的纠葛。可以说，所有的这些场面用尽了所有电影语言，把人物之间的关系刻画得细腻而煽情。这样的设计，商业算计一览无余，不仅过分世俗，而且还表现出对观众的极大漠视。除窥视者外，观众还会是什么呢？所以，“性”作为电影的商业元素，被用得淋漓尽致。以带着杂念的商业电影观念和技法去表现纯洁，应为“怪圈”的第二点体现。

　　有意思的是，早在12年以前，韩国出现过一部电影《八月照相馆》。同样表现男女之间的爱情，同样面临已知的死亡，但导演并不刻意追求反而模糊人物出身的反差，故事情节设计也十分生活化，男女主人公吃着冰激凌，逛着公园游乐场，并没有拥抱、同室、嬉水等情节，导演也不刻意调用煽情性的语言。相反，那种自然的生活化的情节，男主角面对死亡的淡定，对后事的从容安排，以及对情感的克制，深深地打动观众，而让观众铭记于心。相比而言，《八月照相馆》的观众，并不是一个窥视者，更像一个故事情节的体验者，他们玩味着男女主角之间的细微感情，和角色置换着身份。我们并不是去臧否任何一部片子，而是让观众明白，商业环境下还有另外一种存在，对纯情的表现不存在着唯一的路数。

　　“张艺谋怪圈”不由《山楂树之恋》一部片子导致。我们注意到从《英雄》对唯美的刻画，到《十面埋伏》对情感戏的突出，以及《满城尽带黄金甲》对文化的敌视、《三枪拍案惊奇》对低俗的张扬，其实，早已构成了一个浩浩荡荡的系列。这一系列是我国电影界在实施电影产业化过程中，对好莱坞电影产业运作体制的粗浅模仿与误读。它们充满着精明的商业算计，在精明的计算中电影只是竭力捞钱的工具。当然，我们并不漠视资本，无端突出电影的崇高性，只是想指出完全利欲熏心，只是一种短期行为。

　　指出所谓电影界存在“张艺谋怪圈”，并不针对某一个导演，某一个制片人，是提醒关注当前的文化语境下，电影制作人在电影产业的位置问题，以及他的文化情怀与文化境界。在我国电影产业逐渐完善与产业内涵得到增量发展的当下，一个好的制片人除了应该有精明的商业头脑之外，还应多点情怀。一个在骨子里渗透着世俗的故事，是无法传达清纯的。我想，这才应该点到“张艺谋怪圈”的关键穴位。

　　段运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