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黄宗江学戏：他的代表作都是有生活体验的

　　戏剧人黄宗江走完戏剧人生

　　10月18日13时47分，黄宗江因结肠癌手术后，并发肺部感染医治无效，在解放军301医院与世长辞，享年89周岁。黄宗江遗体告别仪式将于10月28日在八宝山革命公墓礼堂举行。

　　黄宗江一生写过很多戏，他自己的人生其实也充满了起伏跌宕的戏剧性。他在南开中学校园的舞台上扮演过女角；他当水兵在迈阿密培训时曾赢得过美国姑娘的青睐；他在解放军任连级干部时居然写了万言情书向师级干部求婚……

　　如今他走了，但他的音容笑貌仍深深地铭刻在我的心中。

　　跟黄宗江学戏

　　赵大年

　　1984年我写过一篇有关校园话剧的文章，提到“周恩来、曹禺、黄宗江是南开中学三届最佳‘女演员’”，发表前请教宗江学长，确否？回答是“写吧，若有麻烦，我愿出庭作证”。再见面时，他说，“三届‘女演员’是逼出来的。我没跟周恩来、曹禺同台演出过，他们年长，周演过八九个女角，曹演过娜拉，都很漂亮。”

　　南开的校园话剧活动，对我们一生都有影响，所以谈得很投机。黄宗江说，20世纪初，校长张伯苓的堂弟张彭春从美国留学归来，就在天津南开中学推动话剧，当时叫新剧，成立学生剧社，演出了不少世界名剧，介绍了莎士比亚，而且培养了一些喜爱话剧的青年，这在中国话剧史上也是可以写一笔的。后来，作家端木蕻良和电影《李双双》的导演鲁韧也对我讲过这些情况，他们都是当年受益于此的南开学子。然而南开也有保守的一面，就是不准男女同台演出，这才逼出了几位美少年男扮女装。理由是避免早恋。黄宗江说，爱情是戏剧永恒的因素，谁能拒绝？果然，他升入清华大学后，与孙道临等人组织学生剧团，男女同台演出《雷雨》，他这个“周冲”很快就爱上了“四凤”，但是“四凤”爱“周萍”，“周冲”失恋殉情又获救。黄宗江经常面带笑容，你若细看，就能从他的眼神和眼角鱼尾纹里看到些许爱情的苦涩。

　　抗战时期，南开中学内迁重庆，依然重视校园话剧，照样不准男女同台演出，直到1948年。我自豪地报告宗江学长，那时我是“一二一学生剧团”的团长，为争取男女同台演出《雷雨》，到训导处立下“军令状”，保证不发生早恋事端。当时学生运动风起云涌，民主气氛浓厚，校方迫于形势，才撤消了44年男女不同台的禁令。宗江狡黠地盘问，“你有什么本事做这个保证？”我坦白交代，后来剧团演出《保尔·柯察金》，“保尔”确实与“冬尼娅”恋爱了，但是学校没处罚我，因为敝人已经到朝鲜抗美援朝打仗去了。黄宗江开怀大笑，连说“当然！当然！”

　　黄宗江是我国著名的电影编剧，但不是科班出身。他告诉我，老前辈夏衍自学编剧的办法就是多看电影，先到影院拿一张故事简介，根据它的情节自己设计剧本，打好腹稿之后再去看电影，两相对照，就能发现人家的优点和自己的不足。最重要的，是写自己熟悉的生活。因此，我向宗江大哥学习的办法，就是看了他的电影，再读他的剧本，反复琢磨。他的代表作都是有生活体验的，譬如描写国民党军舰起义的《海魂》，故事生动而精彩，因为他本人就当过水兵。1944年，为了抗日，同盟国美利坚送给我国8艘军舰，我国派出千名青年赴美培训、接船，其中就有黄宗江。两年后开船回来时，日本已经投降，国民党发动内战，黄宗江借口有病退伍，再回清华读书。他说，“打日本，我干。打内战，不干！”后来国民党最大的军舰“重庆号”起义，黄宗江以此为背景写剧本，自然得心应手。

　　战争年代的现役军人能谈恋爱吗，怎样恋爱？他写的《柳堡的故事》，虽然反复修改数年，终于拍成脍炙人口的优秀影片，插曲“九九艳阳天”一直唱到今天，“小哥哥为什么不开言？”黄宗江处理得巧妙啊。他当水兵在迈阿密培训时，美国姑娘温娣教英语，他学英语游刃有余，加之英俊开朗，颇受温娣青睐。分手时温娣要求亲吻，男方顺从了，却没有进一步的约定，使之成为世纪之吻。后来，连级干部黄宗江居然写了万言情书向小八路出身的师级干部阮若珊求婚，而且一书定终身，白头偕老，在解放军中传为美谈。真是戏剧人生，爱人者人恒爱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