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天野忆曹禺:他对北京人艺的感情是深邃的——中新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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蓝天野忆曹禺:他对北京人艺的感情是深邃的

2010年10月11日 17:15 来源:中国文化报 参与互动(0)  【字体:↑大 ↓小

  怀念曹禺

  一九四九年,我二十二岁,是华北大学文工二团的成员,随团到天津、唐山等地演出,由于这次我只是担任小戏的导演,没有上台演出,所以演出准备就绪后,就决定让我回北京了。九月底我到了北京,马上听到了一个激动人心的消息——中华人民共和国开国大典将于十月一日在北京举行!苏联方面将派出阵容强大的文化代表团来京祝贺新中国成立。文化代表团团长是法捷耶夫,副团长是西蒙诺夫,两位均是苏联的著名作家,随团而来的还有一个苏联红军歌舞团。为了接待苏联朋友,中国文艺界要组成一个接待组,我被告知回来得刚好,马上参加这个接待组的工作,记得我们团的田冲和方琯德也参加了。这个接待组的组长正是曹禺先生,这是我第一次见到曹禺,并与他共事。副组长是金山。

  当时曹禺三十九岁,风华正茂,精神焕发。他像所有中国人一样,沉浸在无比的喜悦中。那时有许多各界名流、民主人士来到刚刚解放的北京。他们的衣着很显眼,当时像文工团、机关干部都是清一色的灰土布制服,组织上特别为这些名流雅士量身做了米黄色卡其布中山装,他们去参加各种活动也比较随便,但曹禺提议他们向解放军战士学习,排着队走路,他还不时喊着“一二一”,神情极为认真,充分显示出他的天真和对新中国成立的由衷喜悦。

  开国大典在万众瞩目中举行了,时间在十月一日下午。我站在天安门广场,亲眼见到毛主席、朱总司令站在天安门城楼检阅游行队伍,听到毛主席宣布:“中华人民共和国中央人民政府成立了!”整个中国沸腾了。

  当晚,在中南海怀仁堂举行庆祝新中国成立的晚会。由苏联红军歌舞团演出,曹禺带领接待组忙前忙后。毛主席、周总理、朱老总等中央领导人都参加了,我有机会那么近距离地见到伟大领袖,作为一个二十岁出头的年轻人,激动之情可以想象。

  随后,苏联红军歌舞团继续演出,有时演出地点条件很差,甚至要搭建临时木板舞台。这期间,一直是曹禺带领我们接待组认真地工作。有时,曹禺还要发表即兴讲话,他总是饱含激情,很有感染力。

  开国大典之际,中央戏剧学院成立了,欧阳予倩请毛主席亲自题写校名并任第一任院长,曹禺被任命为副院长。一九五二年,北京人民艺术剧院成立,曹禺成为我们北京人艺的院长。

  一九五四年,中央戏剧学院开办表演干部训练班,由苏联专家库里涅夫主持授课,从全国话剧院团招生。苏联专家看过我演的戏,点名要我参加考试。除了表演专业考试外,还有口试,考场有三位主考官,两位苏联专家,另一位是曹禺。苏联专家问我,作为一个演员,最想演的角色是什么?

  “这用不着考虑,”我回答说,“我最想演的角色有三个——哈姆雷特、屈原和曾文清。”苏联专家又问,曾文清是哪部作品中的角色?我告诉他们,那是曹禺笔下《北京人》剧中的人物。曹禺没有说话,一直看我,好像也没什么表情。

  一九五七年,剧院排演《北京人》,田冲担任导演。我从表训班毕业回到剧院,正在办剧院在职演员的表演培训班,且是教课最忙的时候,本不可能有机会参演排戏。但《北京人》建组后,忽然通知我,决定调我去剧组演曾文清。机会来得突然,我没有时间仔细准备,还要兼顾教学,尽管下了很多工夫,很用功用心地去演,但总觉得达不到我心中这个人物的高度。

  曾文清生于名门,文采斐然,能诗擅画,还会扎风筝、玩鸽子、品香茗,还抽大烟。我懂这样的人物,做了努力,有很多想法,想把他复杂的性格展现出来,但总觉得和自己的设想有差距。有一场戏是曾文清半夜围炉品茶,心里想着愫芳,吟了几句《钗头凤》:东风恶,欢情薄,一怀愁绪,几年离索,错!错!错!我很想把这几句词吟诵出来,旧时文人惯于吟诗诵文,这种形式韵律感极强,非常适合表达人物此时复杂的心境。我专门请教了几位中文教授和专家,还得到一些吟诵资料,但我觉得那些曲调都太简单,有些不符合曾文清当时的心情。田冲特意谱了一段旋律,我笑言他写的曲调太流行,也不适合。最后,我遗憾地放弃了这个处理。

  《北京人》演出了,我演的曾文清还是得到了肯定,但我自己并不十分满意。我对曾文清这个角色十分理解和喜爱,本该演得更丰满,因为他是曹禺笔下极具神韵的人物。“文革”后,有了更多的人生阅历,一次在老舍故居接受电台关于老舍和曹禺的采访时,我忽然悟到了《北京人》的真谛。曹禺成名于《雷雨》,但他创作中寄予感情最深的是《北京人》。这出戏传达给观众的并不仅仅是愫芳和瑞贞的出走,也不是那个“北京人”的一声:“我们走!”观众能感受到曾家一家人都才华横溢,不只是曾文清、愫芳文采斐然,曾皓也忧心孙子曾霆“放着《昭明文选》不读”,思懿也很能干,连江泰都很有见识。这是一群有文化、有本事的人,但在那样的环境下他们手足无措,只能枯萎、腐朽。这种环境不冲破不行。曹禺让观众深刻地感受到这无奈的悲剧,没有说教。

  曹禺的戏经久不衰,具有永恒的艺术生命力。几十年来,中国一代又一代话剧演员,很难说出有谁没演过曹禺的作品。

  一九八四年,轮到我选剧本导戏,想到剧院八一级学员班的年轻人刚毕业,没来得及以名剧作为毕业剧目,我想为他们排一部戏,算是曾教过他们一段时间,现补上一堂实践课吧。我选择了曹禺改编自巴金小说的《家》。从导演角度说,选个“老”剧本似乎有些费力不讨好,但两位顶级作家共同打造的作品可以培育年轻演员。剧中写了老中青三代人,时代感极强,于是,我请剧院的老演员、中年演员参演这个戏,让刚进入剧院的年轻人和他们同台。我的本意是为这班年轻演员选剧目,但终究不能让每个人都得到重要角色,以至于有人失望或抱怨,现在补说一句:对不起。在排练厅,只要到了排戏间歇,所有老演员和中年演员都围着年轻人,给他们说戏,共同探讨剧本和人物,年轻演员听得认真,获益良多。排练场弥漫着难得的创造气氛。

  《家》的演出效果不错,剧院和剧协都召开了专家座谈会,十分肯定剧院老中青三代演员一起排戏,培养年轻演员的路子。几位青年演员在表演上都取得了不错的成绩,扮演瑞珏的罗历歌还荣获了当年的戏剧梅花奖,这对刚刚登上舞台的演员来说是难得的肯定。

  建组之初,我们曾请曹禺院长来讲解剧本和时代背景,戏演出了,我请他来看戏,那时,他因病正在上海住院,医生不同意他出院,他拗不过医生,写信给我,说:“《家》在我们北京人艺上演,你费了不少精力。培养年轻演员,让成熟的中老年艺术家领他们上路。北京人艺的前途便大有希望。剧院、观众尤其是我们的党盼望有更好的出色的青年演员早些露出光彩。在巴老(巴金)处看见《家》的节目单,如在报上有评论,希望能剪下一阅。”

  曹禺对北京人艺的感情是深邃的。一九八一年的春天,剧院正在上演曹禺的《王昭君》。一天,演出前,曹禺突然来到后台找我,他说:“天野,麻烦你一件事,我准备了一本画册,请全院的同志——演员、舞美、剧场、炊事员、领导、各部门的人员,能写能画的便写上几句,画上几笔,实在不行签个名字也好。”后来,他又特别来信叮嘱,一定要找到全院每一位同志,不要漏掉,留言不要称他为“院长”,不要写些赞美的词句,不要弄脏,不要掉了,写字时,每页中间要夹上纸,不要透到反面,他想等更老时,不方便出门了,时常看到北京人艺的老朋友们的笔迹。

  我答应下来,耗时半年收齐了全院所有人的诗画签名,用了厚厚的两本画册。曹禺离世后,我无意间提起此事,李玉茹大姐细心寻找,真的找出了这两本画册,画册保存得很好。

  曹禺在托付画册一事时,还在信中说道:“我万分感谢所有北京人艺的同志们,几十年相处,虽快,也不容易。我是永远装着敬意,抱着深深的情感想念你们的。”

  今年是曹禺诞辰百年,他离开我们已经十四年了。我们同样装着敬意,抱着深深的情感怀念着他。

  蓝天野 口述 王 甦 整理

  (本文作者系北京人艺演员、导演,现已离休,任北京人艺艺委会顾问。主演过话剧《蔡文姬》、《茶馆》、《北京人》、《王昭君》等;导演过话剧《故都春晓》、《贵妇还乡》、《吴王金戈越王剑》、《家》、《秦皇父子》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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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辑:张中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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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隶巴人的原贴:
我国实施高温补贴政策已有年头了,但是多地标准已数年未涨,高温津贴落实遭遇尴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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