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版电视剧《红楼梦》引发最大的争议是观众与媒体的不认同。在新浪网有上万参与的网友打分中,新版《红楼梦》在5分制中得到2.7分,也就是不及格。在这部电视剧播出之后,受众与创作者的对立与冲突非常尖锐,对于名著改编作品而言,不满意的意见肯定会有,但如此全面、强烈的不满还是罕见的,肯定也超出了创作者的意料。但是,观众的不满,媒体的批评并不一定就意味着新版《红楼梦》的失败,在这一冲突中,受众、包括观众与媒体也有很多问题。
名著问题
在中国,最大的一种心态就是保护名著,神化名著。名著是玉女,或是神像,一动就伤着玉体或神明了。这种概念导致了一种保护、维护的保守心态。而真正的名著应该是世界性、开放性的。就拿莎士比亚戏剧而言,它的世界性影响力不是靠一种封闭式的保护获得的,恰恰是它的世界性、广泛性。莎士比亚的戏剧可以成为话剧、歌剧、芭蕾舞,也可以成为电影。对它的改编也是多种多样,轻松自然。就拿《哈姆雷特》而言,被改编成电影就有众多版本。大家熟悉的劳伦斯·奥立佛版本很精彩,但如果你看了梅尔·吉布森主演的《哈姆雷特》会有一种更兴奋的感受,因为,他有一种全新的表演方式。莎士比亚戏剧被改成各种电影类型片,有时尚的,有校园的,有黑帮的,甚至美国还可以把莎士比亚戏剧放到一部训练美国大兵的喜剧电影中。在中国,甚至有地方戏庐剧上演过《威尼斯商人》。在中国,名著在大众心目中太高高在上,动不动就用亵渎经典去指责改编者。在对待名著上应该有更理性,更宽容的态度,否则,名著不过就是死名著而已。
欣赏问题
在中国,另外一个不好的心态就是欣赏价值的单一。在对待名著改编这一问题,只能有一种态度。在中国,大众认为,对名著改编必须是要忠于原著的。事实上,从形式到内容都忠实于原著,只是名著改编的一种方式而非唯一方式。名著是可以进行各种各样改编的。比如,前卫形式的改编。比如,质疑批判的改编。比如,古今穿越式的改编。现实主义、浪漫主义的可以,解构、反传统的也可以。就如同王家卫一样,金庸的小说,可以改成《东成西就》,也可以改成《东邪西毒》,最后,原小说中的最多人物关系只剩下了文化符号的作用。所以,名著改编不是照葫芦画瓢,不只是名著的附属品。改编名著也是要有破有立的,忠实不应是一种限制,忠实只是一种自我选择、自我认同的方式而已,不应用忠实原著限制或批判改编者。
在新版《红楼梦》与受众的对立中,受众的另一种心态也有一定问题,那就是太习惯于自我感受,只要自己不喜欢,就立即否定。而且,这种否定是一种非常快速、近乎“秒杀”式的批评,在这其中充满了主观、情绪性的表达。事实上,自我的不满意可能源自多种原因,也可能是自己的不习惯,一时接受不了,也可能是自己的欣赏水平、认识水平与作品有差异。在多元化的时代,观众更强调了在欣赏上的多元化,但却忽视了创作者在创作上也是多元化的,他们的个性、艺术追求也不会因大众的趣味不同就失去价值。在对待新版《红楼梦》的批评中,自我感受是第一位的,但是,在自我感受之外,还应有一种对艺术家的尊重与理解。应该想一想,是创作者太差,还是自己没有看懂或是自己没有理解;是创作者太雷,还是自己看东西太常规、太保守。如果将忠于自我意识与尊重理解创作相结合,恐怕,这种认识会更客观,更有利于进步。
87版问题
就拿87版与10版比较而言,两个版本都只是不同的版本,而非经典。经典一是要经历时间考验,二是要有大量不同版本进行比较才能确立。87版与10版的价值就在于它们代表了不同时代的特质与风貌。
就87版而言,那个年代刚刚改革开放。对《红楼梦》的认识也单一,从学术到民间,思维都还不多元,而其他文艺思潮也并不十分活跃与自由。技术,资金局限也很大,在那个年代,忠于原著是一种必然选择。现在看来,87版显得土气,太死板,表演也像当年的电视剧一样,有很多设计,不自然的地方。特别是《红楼梦》中的富贵与精致生活,那个年代的人是很缺乏认知的,在1987年,北京人一个月能挣100多元已是很不错的收入了。当时,富一代还光着脚,刚刚创业呢。
到了2010年,社会变化之大是中国历史所罕有的。不但生活水准、富裕程度与1987年无法相比。就是学术、艺术、文化市场也与1987年相比发生了巨大变化。对《红楼梦》有更多彩、多元的解读,在人性、感情、性、道德等各方面,2010年都更开放,更现代,尺度认识也与1987年有明显的不同。另外,到了2010年,创作者的艺术眼光也更开阔、更自由、更个性,财力、技术也能有充分的保障,这自然就决定了新版《红楼梦》与1987年相比,会有很大不同。
10版问题
就新版《红楼梦》而言,它至少有两个方面很成功的,一是视觉上的精致,典雅是很出色的。叶锦添的服装造型与曾念平的摄影带来了电影大片级的视觉品质,这绝对高于以往的大制作电视连续剧。第二是青春气息的人物塑造是成功的。新版《红楼梦》的人物更接近原著的年龄。这些年轻演员表现出了处于青春期的公子、小姐、丫环、戏子的自然状态。年龄、状态上的接近,有时比刻意的表演能力更自然。新版《红楼梦》的青春感要比87版更出色。
对新版《红楼梦》的不认同,甚至反感,其实并不是新版《红楼梦》的问题,而大多只是观众不习惯。比如,头饰与音乐、画面快进。在拍古装片中,从戏曲中借鉴一些身段、姿势、服饰是很自然的,头饰的设计只是创作者的喜好与选择,没有什么不可以的。音乐与画面快进其实强化、或不断暗示《红楼梦》繁华只是表面,更多是一种虚幻与不安,而最终是一种悲剧结局。就画外音而言,受众嘲笑这是广播剧,但反过来想,电视剧为什么不能借鉴广播剧呢?画外音对于《红楼梦》而言不是什么坏事,它更好地交代了一些细腻的、微妙的人物关系和情感,许多是表演所无法实现的。就一些所谓的“床戏”,事实上这更忠于原著,《红楼梦》就是要大胆地表达情爱的,中国几部名著,之所以有价值,就是因为它一方面传递了大量传统价值观,另一方面,又大胆颠覆了传统价值观。提到《水浒》就不能少了杀人放火,无法无天,提到《三国演义》就不能没有勾心斗角,阴谋诡计。到了《红楼梦》就不能没有性、情。在这其中,有批评,更有认同,宣扬。太过束缚表现这些,反而是不理解曹雪芹的创作目的。
在近年,特别是在商业性、娱乐性主导市场之后,形成了一种受众为大的惯性思维。在这种习惯的认知之下,一切都以受众的感受,受众的口味为标准。事实上,这也只是文艺作品的一个标准而非唯一标准。
在受众与创作者有不同认识时,并不一定责任就在于创作者。比如,今年的奥斯卡奖,获大奖的恰恰不是大众推崇的、创下全球最高票房的《阿凡达》,而是给了观众很少的《拆弹部队》。
多年以前,《大话西游》上映时,观众也不明白后现代解构、反英雄。过了几年,《大话西游》却成为年轻人的经典,甚至被过分崇拜,狂背台词,泛滥使用于各种戏剧之中。在整个过程中,《大话西游》没有变,变的恰恰是受众的认识与接受水平。在这一过程中,开始受众不明白,原因是少见识,之后过度崇拜,原因也是见识少。
所以说,在这场新版《红楼梦》的冲突中,问题并不一定全出自创作者一方。
本报记者 戴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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