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80年,身患癌症的彭加木率队第四次进入罗布泊,最终身殉沙海。这个死亡之海为何让他如此魂牵梦萦?在争分夺秒的生命旅程中,他还有多少没有完成的心愿?
干涸的“聚宝盆”
1979年冬,彭加木被任命为中国科学院新疆分院副院长。
彭加木走马上任之后,着手制订了向罗布泊地区进军的规划。
罗布泊地区,一向被认为是“神秘之地”。彭加木决心撩开这“神秘之地”的面纱。1959年彭加木曾到过罗布泊北部地区,采集过土壤标本。1964年,彭加木曾到过罗布泊畔的孔雀河下游一带,那时,罗布泊已经开始干涸,但还有湖水。
如今,罗布泊完全干涸了,变成一片坚硬的盐泽,甚至连直升飞机也可以降落在湖底,不会陷下去。
彭加木为什么要对罗布泊进行考察呢?
这里,乍一看上去,是不毛之地;然而,实际上却是“聚宝盆”。
早在1959年,彭加木第一次来到这里,采集了土壤标本。回北京后经过化验,发现其中含钾量特别高。在盐层中,还含有宝贵的原料,如制造飞机的原料之一———镁,稀有金属锂、铷、铯等。
另外,那里还有重水资源。重水从哪里来的呢?原来,在天然水中,便含有少量重水。重水的沸点比普通水高,在101.42℃沸腾。在湖水被大量蒸发时,重水较难蒸发。因此,在地下残余的水中,重水所占的比例就较大。重水,如今重要的中子减速剂,不论建造原子能反应堆,或是制造原子弹,都要用到它。近年来,它成为制造氢弹的原料,为热核燃料的原料,就显得更为重要。
罗布泊地区的动植物资源,也相当丰富。
野生动物有骆驼、黄羊、野鸡、黄鼠狼、甚至有碗口那么粗的四脚蛇。
这里最著名的野生植物是罗布麻。罗布麻抗旱耐盐,不怕严寒酷暑,所以能在这里生长。
对于罗布泊地区,彭加木早就发生莫大的兴趣。他决心大踏步地向罗布泊地区进军,揭开那里的自然之谜,开发那里的丰富资源。
三进罗布泊
1979年11月,彭加木三进罗布泊地区。
这一次考察,是中国科学院考古研究所、地理研究所等许多单位共同组织的,有考古、地理、化学、气象、生物、土壤、沙漠等各学科的人员参加,近20人。彭加木闻讯,便要求参加,受到各单位的欢迎。彭加木此行,想为翌年组织“新疆罗布泊洼地科学考察”探索道路。
11月16日,考察队离开乌鲁木齐,沿着南疆公路,朝罗布泊前进。这次考察的主要目标,是位于罗布泊西畔的古城楼兰。
在这支队伍中,要算彭加木与另一个同事年纪最大,年轻人都争着替彭加木拿包,可是,仿佛包里放着什么宝贝似的,彭加木连碰都不给碰,一定要自己拿。
经过四天的行进,考察队终于看到了古城楼兰的城廊。这时,彭加木竟像小孩似的,跑到一个小土丘顶上,高举着双手,跳跃着,连声高喊:“我们胜利啰!我们胜利啰!”
大家一看这位年近花甲的教授,竟是如此天真,便喊他“老天真”。
楼兰古城虽然名声甚大,实际上地方并不大,只有300米见方,比现在一个普通的村庄还小。楼兰的中心,是一座佛塔,周围有十九幢房子的遗址。
彭加木一向对考古颇感兴趣。他拿着照相机拍摄古迹,以便制成幻灯片,向别人介绍楼兰风貌。另外,他还采集了许多土壤、植物、昆虫标本,以便带回去研究。
下午,大家肚子里唱起了“空城计”,只好拿出冷馒头,啃了起来。正在此时,彭加木打开了他的背包,呵,像变魔术似的,从包里拿出花生糖,巧克力,苹果罐头,上海水果糖,分送给每位队员。大家这才明白,彭加木的背包为什么那样重,却又不愿交给别人代劳,原来,这些东西都是彭加木在出发前买好的,准备在“关键时刻”拿出来送给大家。
经过20多天的考察,队员们胜利返回乌鲁木齐。尽管这一次考察,没有直接进入罗布泊,但是彭加木初步摸清了穿过“雅丹”(地貌名称,维吾尔语意为“险峻的大丘”)的途径。
纵穿罗布泊
1980年4月25日,彭加木从上海飞往乌鲁木齐,着手对罗布泊地区的第四次考察。5月3日,彭加木率队向罗布泊进发。
彭加木的计划是大胆的,他打算率队由北至南,纵穿罗布泊。这在历史上,还是第一次!
然而第一次纵穿时,没有成功,彭加木曾这样写道:
我们在5月3日出发到南疆考察,5月9日开始进入湖区,由一个七人探路小分队,自北往南纵贯罗布泊湖底。湖表面已没有水,有些地面松软陷车,有些地面则比较平整坚硬,有些地面覆盖着一层沙子,有些却是碱土、硝土。有时经过风带,风速在每秒十米以上。白天最高气温达48℃,地表温度55℃,晚上晚低气温则在10℃以下。进入湖区第二天晚上,遇到高大、坚硬、锋利的盐结皮(盐壳)竖起在地面上有60至80公分高,像一道墙壁一样,堵住前进的道路。汽车轮胎由于锋利的盐晶块切割,被啃去一小块一小块的,损耗过大,无法继续前进,当晚就只好露宿在盐结皮的小窝窝上。次日侦察周围情况,还找不到合适的出路,而所带的油、水又消耗不少,只得原路返回。
返回后,彭加木与全队一起总结初征失败的教训,决定再次出师。
彭加木在几封信中,曾详细地描述了第二次出征的情景:
回到“咸水泉”宿营地之后,5月中、下旬,又组织了一次向北部地区的探路,直上吐鲁番,然后再返回“咸水泉”营地,往返花了八天时间,收获不小……
我们在5月30日从“咸水泉”出发,沿着上次走过的路,走了两天,到达上次受高大盐壳挡道的地带,走了大约110至120公里。第三天对附近环境作了一点探索……是日只前进了十公里多点。
第四天,穿越过一些较为狭窄的高大盐壳地带,有些时候我们要用八至十二磅的大铁锤把盐壳打碎,给汽车开路,终于到了古河道的入湖口……沿着古河道又走了两天,中间有些时候在古河道迷失了,又陷进盐壳地带。走了一阵,又终于走出来了……
彭加木曾这样评价:此次胜利地穿越盐壳地带,自北而南纵贯罗布泊干涸湖底成功,是一很大收获,这是前所未有的,对罗布洼地中心区域已有一些了解,可算得是已经敲开了罗布泊的大门,揭开了它那神秘的面纱,为今后进一步的考察工作打下了基础,这是值得庆贺的!
然而就在这次考察罗布泊的时候,彭加木在茫茫戈壁滩中失踪了……
五大心愿
彭加木牺牲了。他死在边疆,死在大戈壁。
这不禁使人们想起他33岁时———1958年7月19日在新疆写给党支部书记王芷涯的信:……我在离沪时已下了很大的决心,一定要把工作搞起来,并准备让我的骨头使新疆的土壤多添一点有机质(关于这一点请不必告知我的妻子夏叔芳)。谁知在22年之后,竟被他自己的话不幸而言中。
在生前,在一次闲谈中,他还曾对自己的女儿说过:我患过癌症,我又战胜了癌症,成为医学史上的特例。我死了之后,请把我的遗体献给医院解剖,以对医学科学作出我的最后一点贡献!
对于死,彭加木是无所畏惧的。他曾与死神斗过多次。尽管他常开玩笑地说:“我早就可能死了。我现在的时间,是‘拣’来的!”但是,他毕竟还是死得太早。他离开我们的时候,只有55岁!
他还有多少事来不及做完。他曾许下过五大心愿:第一,到西沙群岛去考察;第二,到青海高原考察;第三,到世界屋脊———西藏考察;第四,到祖国宝岛———台湾考察;第五,到南极洲考察。
这五大心愿,没有一个来得及实现,他就离开了人世。
他失踪之后,同志们怀着沉痛的心情,清理他的遗物。他在考察时,带了五个手提包,这些手提包是装在一个大麻袋之中。
这些手提包里装的是标本、样品、笔记、资料,就连一双皮鞋中,也装着岩石标本。然而,他自己的衣服,却没有放进手提包,都是随随便便放在麻袋之中。
在他的遗物中有这么几本书:杨振宁著的《基本粒子发展史》,还有《大自然的趣闻》、《植物学拉丁文》和《病毒名称》。
彭加木,这个传奇式的人物,在传奇的色彩中,结束了他的一生。
本刊特约撰稿 叶永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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