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电影《唐山大地震》,看到片中童年的方登,竟让我想起了那年初秋在唐山所结识的一些相似的形象与疑似的生活。
1976年7月28日凌晨3点42分,唐山发生地震,我于8月1日作为海军报的特派记者赶赴那里采访。到10月1日随救灾部队撤离,在唐山正好两个月。
在渐远渐淡的记忆中,依然记得一对小姊妹。那天下午,我外出采访回指挥部的路上,见护城河一座临时搭建的桥头上,坐着两个小女孩,大的十二三岁,小的八九岁。各穿一件黄军装上衣,下身则只穿着裤头,蓬头垢面、神情落寞。我即上前问那个大点儿的女孩子,你俩在这里干吗呀?
她警觉地看了我一会儿,从兜里掏出一封信,说你是解放军叔叔吧?我俩是从国务院来的!
我吃惊不小,不知是怎么个从国务院来的。一看信,方知这姊妹两个是地震那天凌晨从家里逃出来之后,惊慌失措,随着人群辗转到了北京的。信上确实就盖着国务院接待办的公章,并有“希沿途各地免费予以解决食宿为盼”的字样。
我问她,你俩就这么步行去了北京?
她告诉我,去的时候是步行,回来是搭运送救灾物资的汽车。而家里其他人的情况,她们一无所知,因此要回来寻找。但整个城市已面目全非,找不到家在哪里,也认不出回家的路了。
我遂将她俩领到了下属连队,希望帮其寻找或安排。
有一天,我正在帐篷里编《抗震快报》——我手头有一整套当年我在那里编写的海军救灾部队的《抗震快报》和我采写的全部有关抗震救灾报道的报纸剪贴,噢,快报上还有记载哩,是8月19日上午,那个大点儿的小女孩领着一男一女两位陆军同志来找我,说起话来,方知他二位是北京军区战友文工团的歌唱家贾世骏和马玉涛,是找我了解海军抗震救灾部队的先进事迹,而后编成歌词儿,待晚上慰问演出时唱一下子的。我即将我所采访和了解的有关情况向他们介绍了一番。之后我问那小女孩(我将她的名字忘记了),你怎么认识他俩的?她说,她从北京回来的路上,曾搭过他们的车,他们一进营区,就认出来了。之后就领着他们来找我了。我就笑了,你到底是经多见广呀,也真巧!
晚上看演出时,我见到负责安排那两个孩子的连长,问他,那两个孩子怎么还在这里呀?连长就告诉我,她们的家人还没找到,没找到就有希望,那就有转到外地养伤的可能,要比见到家人的尸体令人安慰得多。我说石家庄红十字会育红小学天天来车接孩子,可以让她俩去那里呀!连长就说,正因为她们的父母没找到,她俩就不能算是孤儿,再说,那个老大也不愿意去,说就是永远找不着父母,她也要自己养活妹妹!又说这两个孩子太懂事儿了,整天不闲着,不是干这就是干那,还给战士们洗衣服、洗袜子,战士们也不舍得送她俩走呢!
那天晚上,马玉涛就用一个听上去很熟悉但一时又叫不出名字的曲子唱了我所介绍的海军救灾部队的先进事迹,雷鸣般的掌声中,她接连又唱了六支歌,战士们仍然如醉如痴地把掌鼓,鼓得她热泪涟涟,谢幕达五次之多。
此后我又见过一次那个大点儿的小女孩。她见到我的那个亲热劲儿,真的就像见到了自己的大哥哥。经过了这场灾难与磨难,她比一般孩子要成熟得多。她告诉我,她九岁就在哈尔滨的小姨家看孩子,地震的头一天才回来,当天晚上她和妹妹睡在外间,一地震,她抱起妹妹跑出来了,刚跑出来,房子倒了,睡在里间的父母没能跑出来。她埋怨自己不该往北京跑,应该守在家里,等人来救她的父母。我安慰了她几句,你才多大个孩子,怎么会想到那么多?之后她领我去部队为她姊妹俩搭建的防震棚里看了看,很高兴、很满足的样子。
这年的“十一”,救灾部队接到一级战备的命令,当晚十二点,悄悄地离开了唐山。当我们乘车离开唐山市区的时候,月光之下,就见护城河的桥头上立着两个小孩的身影,互相揽着向所有的过往车辆招手。因为部队有命令,不准跟地方上的任何人提前告别或作离开的暗示,我也就没跟她俩说。从她俩的住处到护城河桥头将近二里地,这么说,她是看到部队撤离之后,特意赶到我最初认识她俩的地方,向我挥手再见的吗?想到这里,我的眼泪流了下来…… 刘玉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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