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月7日至11日,话剧《一个无政府主义者的意外死亡》将在首都剧场再次上演。
1998年,这出由孟京辉导演、黄纪苏改编、张广天作曲、陈建斌主演的根据诺贝尔文学奖获得者达·里奥福名剧改编的戏剧,一经上演便引起轰动,创造了当代实验剧场的辉煌,其强烈的先锋性及深刻的社会批判性,被誉为孟京辉最具代表性、最受好评的作品之一。
记者:十二年一晃就过去了。作为当年的主演,你对这个戏有着什么样的感情呢?
陈建斌:1998年,我们一起排演了这个戏,它就像一把刀子,很有力量,也被大家津津乐道。我非常留恋那个时代的戏剧状态。这个戏对我意义非凡,我对它深怀感情。
记者:此戏重演,很多人也有担心。有的担心不能再现当年辉煌,有的担心当初大家觉得震撼的东西,今天是否还能让人感到触动?
陈建斌:我的心情也是这样。不过我觉得这个戏再次上演应该受欢迎。因为它是个有品质的戏。如果它没有达到那么强烈的效果,也是正常的,因为刚好证明了这个戏像刀子一样的灵魂,让很多人感到不适了。毕竟,十几年前大家都比现在穷多了,所有的人都把自己放在那个被压迫的疯子的角度。而现在,有的人富裕了,和原来不一样了,看问题的角度发生了变化。这都正常。
记者:据说当年你排这个戏的时候,生活非常窘迫?
陈建斌:那时的我都不是在“奋斗”,而是在绝望中挣扎。1998年我刚研究生毕业,虽然留校了,但学校没分给我宿舍,我就在地安门的一个筒子楼里租了一间房,月租800元,没有暖气。而我当时的工资只有六七百元。给你讲个细节,当年我们演完《一个无政府主义者的意外死亡》之后,又排演了《盗版浮士德》,那是个冬天,我演了三十多场戏,病了二十多场,感冒,每天都咳得不行。因为我住的房间没有暖气。我买了个很小的电暖气,放在我的床垫子旁边。但这个小电暖气只能把我的半边身子烤热,我就先把自己右边烤热了,再翻过身烤左边……当时的处境,实在太绝望了。后来孟京辉再找我排《恋爱的犀牛》,我只能跟他说:“哥们儿我不能排话剧了,要不然连住的地方都没了!”实在扛不住,没办法了,我只好去拍电视剧。不过还是很怀念那段已经流逝的青春岁月。
记者:那现在你功成名就,经济上不成问题了,为什么除了一部《天朝1900》,没见你再回归舞台演话剧呢?
陈建斌:真的是没有能打动我的剧本。当代的这些剧本很难成为经典,而我当年演的戏,都是文学大家的经典巨著:《第十二夜》,《樱桃园》,《三姊妹等待戈多》,《一个无政府主义者的意外死亡》,《盗版浮士德》……都是建立在坚实的戏剧文本基础上的。
我很难接受现在很多的剧本。在我看来,那跟电视剧差不多。
黄纪苏:
旧戏重演
令人感慨万千
记者:这一版您看了有什么感受?
黄纪苏:勾起了很多的感慨。看完后不想坐车,只想走走,一个人从东直门一直走回了美术馆附近的家。今年也是我的另一个戏《切·格瓦拉》演出十周年。想起这么多年很多的人事变迁,感慨万千。
一个人抚今思昔的机缘不多,旧戏重演是一个。十多年前改编“无政府”时,心里充满了对此前二十年甚至更远的回想。这样一个过程常常使人怅惘。几年前我写了个戏《我们走在大路上》,其中有段歌词很能表达我的心情:“路上的军球鞋已经不见,路上的白边懒已经走远,路上的齐步走已经走乱,路上的同路人已经走散,找到了新旅伴……路上的中国啊,三十年,三十年……”
记者:您觉得这一版《一个无政府主义者的意外死亡》的时代意义是什么?
黄纪苏:这十年,社会又发生了很大变化。世界又到了重新想象未来的时候。
记者:是否担心这个戏的力量会被今天的娱乐时代给稀释?
黄纪苏:喜剧要有批判精神,不能只是娱乐。这个戏的批判气质不该被商业化吞噬。
孟京辉:
我们的态度十年未变
记者:与十多年前的版本相比,这一版有什么地方变化了?
孟京辉:社会发展了,人的状态也变化了,我们创作者也变化了,但是态度没有改变!我的态度就是舞台上充满一种愤怒,充满一种疼痛感。愤怒大家都能理解,但是这个疼痛感就是我们到底哪里改变了。我发现,人们好像更容易互相理解了,有些东西好像更不公平了,人生有些东西都迷茫了,迷茫得让人都有些陶醉。但有些事情,有些根本的事情不应该改变,比如说理想主义,比如说社会的公平,比如说人的尊严。我们就是想在对《一个无政府主义者的意外死亡》的崇拜中重新把这些点都强调出来。
记者:这个戏影响了很多人,你自己在其中有什么收获吗?
孟京辉:后来我戏里的很多东西都来自这个戏。我希望思索生存状况,一从自我角度,二从哲学角度。这个戏站在人民群体的立场上。
记者手记
痛并快乐的记忆
12年前,我还是一名在校大学生。在距离学校不远的海淀剧场,学校组织我们观看了这出奇特的戏剧——《一个无政府主义者的意外死亡》。那个身穿条纹囚服的“疯子”和他“导演”的一出疯癫喜剧,让无数人在剧场中拍着大腿笑得前仰后合;但我也感受到一种前所未有的痛感,尤其当那一段段让人忽然安静沉思的过场诗被吟诵;尤其当舞台上巨幅画像轰然倒地;尤其当那首根据聂鲁达诗歌改编的歌曲“诗篇”被轻轻唱响,那么纯洁却又那么有力量,让人忍不住心头一热,眼眶湿润。后来才知道,当时在台上唱歌的,是孟京辉导演本人。
那非同寻常的快乐和触痛,影响着我在学校的戏剧社团里排演了一部又一部戏剧,又在毕业后这十多年,成为了宣传戏剧的“吹鼓手”。
这些年,孟京辉导演的作品不断,有新作有复排。但我最怀念的还是当年的《思凡》和《一个无政府主义者的意外死亡》。那种感觉如同初恋,强烈到无法代替和超越。所以,当听到今年老孟重新复排“无政府”的消息,我是狂喜之后又深深担忧。当我把这种喜忧参半的情绪说给当年的主演陈建斌时,他笑道:“我和你的感受是一样的。”我们都期待着能够重温这部意义非凡的作品,但也都担心在今天这个什么都不新鲜的娱乐时代里,这出戏是否能保持锋利和杀伤力。
因此,当重排的“无政府”在蜂巢剧场上演时,我没敢去看首演,而是估摸着戏已经差不多演熟了,挑了靠后的一场,悄悄坐在剧场的最后一排,怀着比演员还紧张的心情,等待演出开始。幸好幸好,新一代的张念骅没有让人失望。他的表演充满张力,虽有陈建斌的惊人表演珠玉在前,但也并不逊色。“戏仿茶馆”、“慢动作回放”等以前的精彩桥段依然保留,又加进了“双簧警花”、“圣斗士星矢”等不少新的亮点。而剧场中的笑声迭起也令人无比欣慰,因为能听出这会心的笑声和很多演出中泛滥的笑声是那么不同。
而且,今天再看这部戏,发现比当年看出了更多的东西。“躲猫猫”、“被自杀”……当年如同寓言般的荒诞故事,今天竟成了社会真实。想得太多,笑得就不那么轻松,而痛感则更强了。看戏的过程,会感到自己心跳剧烈,胸口胀痛。后来看网上的剧评,很多年轻观众也说,这是今年看的最好的戏。“如果时间和金钱充裕,真想天天泡在剧场里,就看这部‘无政府’。”
特别盼望新版“无政府”在首都剧场再次上演,因为这部戏需要大剧场中更强的气场。也希望更多的人能看到这部今天依然具有深意的作品。不为比较,不为怀旧,只为感受那久违的痛与快乐。
剧情简介
发生在意大利警察局的故事。警察局长及警员将一个在押的无政府主义分子刑讯致死,为了掩盖真相,警察局长从狱中找来一个“疯子导演”编了一个无政府主义分子的死亡过程,最终,疯子把警察玩进去了……
本报记者 王润 文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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