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年来帮助万名甘肃妇女通过家政服务脱贫　突发无妄之灾　“富平家政”面临47万元赔偿———

　　茅于轼曾经说过，他要“为穷人办事为富人说话”，现在，他因“为穷人办事”而负债，因“为富人说话”而挨骂。记者近日采访了这位年近八旬的经济学家。

　　“破产对她们不利我们会尽量避免”

　　记者：现在那个出事的家政服务员怎么样了？

　　茅于轼：出事后她觉得自己完了，只能一命赔一命，要自杀。我们请了心理疏导员，给她做疏导。等她情绪稳定了才让她父亲带她回老家了。

　　记者：我在您的博客上看到有网友出主意，说富平学校完全可以主动破产，回避赔偿。您会采用这个办法吗？

　　茅于轼：这个我们也想过，但宣布破产就意味着结束业务，可是我们有几千个家政服务员在工作，我们得为她们负责任。我们还招聘了一些北京人做“督导员”，定时到雇主家里家访，了解情况，解决矛盾。休息日我们还要组织她们参加各种活动，去颐和园、北海。因为当阿姨这个工作是很压抑的，需要喘口气，尤其是那些年纪比较小、刚来到城市的小姑娘。另外我们还要对她们进行进一步培训，让她们有提高。另外，我们股东还为阿姨们捐了一笔10多万元的紧急救助基金，现在已经花了四五万元，用来帮助那些遭遇不幸、急需钱的阿姨。这些阿姨们已经把富平当成在北京的家。今年中秋节我们为她们办晚会，结果一下子来了600多人。如果富平的工作停下来，对她们很不利。我们的目标是帮助贫困妇女在城市里就业，所以我们要尽量避免破产，大家一起努力几年，争取渡过这个难关。

　　记者：今后富平家政还会坚持服务员派出制的模式吗？

　　茅于轼：有一种可能：我们把介绍工作与权益保护分开，介绍工作就只做中介，别的不管，再另外成立一个机构做维权。这肯定是一种无奈之举，本来可以中介、维权一起做得很好。而且这还只是我个人想法，需要董事会成员一起讨论。

　　有个小阿姨已经上了本科

　　记者：5年来富平培训、派出多少阿姨了？岁数多大？

　　茅于轼：派出的大概有1.1万人，现在在册的不到2000人。不在册的那些是与雇主家里关系已经稳定了，不需要我们维权了，可以说在北京站住脚了。年龄嘛，大约2/3是年轻女孩，1/3是已婚的、年纪大一些的。

　　记者：9000多贫困妇女能在北京站住脚，富平家政起的是什么样的作用？

　　茅于轼：可以说是关键作用。不然她们到北京来，什么也不会，没有熟人，连住的地方也没有，谁敢来？现在她们全封闭地从甘肃被接到北京来，住进我们的宿舍，学习烹饪、使用家用电器、护理老人孩子，这就为她们今后在北京谋生打下基础了。

　　有的服务员跟雇主的关系好，被雇主介绍去做更好的工作，或者考大学。有一个孩子，雇主待她比对自己的亲女儿都好，专门给她租了个房子让她准备高考，不让她干活儿。据我所知，我们派出的服务员里有人通过成人高考，考上了北京航空航天大学的本科。

　　“富平”为在京农民工设“创业小额贷款”

　　记者：看起来您压根没有打算放弃“富平”？

　　茅于轼：当然。我们富平今年又设立了一项“创业小额贷款”，你如果想当小老板，钱不够的话我们借给你。这是今年刚开始做的事。这个项目不限于我们富平的学员，只要是来北京打工的农民工，我们都可以借给他们钱。注册资金是50万元，最近还要增加。第一批已经有三四个农民工借钱，一共发了10万元，其中最多一个人借了5万元。

　　记者：这与您在山西做了多年的农村小额贷款有什么区别？

　　茅于轼：这个是面向在城市打工的农民工，山西那个是面向在自己家乡的农民。相同之处是，这个也面临不能注册、不能合法化的难题。

　　记者：在北京打工的农民与在家乡的农民不一样，他们流动性很大，您不担心贷款收不回来吗？

　　茅于轼：你说得不错。所以我们定的制度里多了一条，是山西农村小额贷款没有的，就是贷款人要找一个担保人，担保人的条件就是通过他能找到贷款人，不过我们并不要求贷款人还不起钱就要担保人替他还，那样的担保人太难找了。只要通过担保人能够追踪到贷款人，我们就肯把钱借出去。我们告诉富平的家政服务员，你们的出路有两条：一是继续培训后成为中级服务员，收入会更多；二是自己创业，我们帮你。

　　记者：富平家政和小额贷款，在您心目中的地位有没有高下之分？

　　茅于轼：从发展前途讲，小额贷款很有前途。我们有钱，有一个成熟的团队，也有很大的市场需要，唯一的问题是不能合法化。山西的小额贷款项目直到现在还没有营业执照，也没个图章、账号。我们是国内唯一的私人办的小额贷款，我们还吸收存款。现在银监会几次降低小额贷款的门槛，但对股东结构始终有限制，个人股份只能占10%。

　　“让他们骂两声有什么？我还同情他们呢”

　　记者：您已经快80岁了，现在的工作强度吃得消吗？

　　茅于轼：老实说，我应该退休了，可还这么忙，我太太对我很有意见。我没有时间写东西，我还想出去玩一玩，也不是没这个钱，完全没时间。

　　记者：一直以来，您说自己要“为富人说话为穷人办事”，可现在，您为穷人办事遇到这么多的困难，为富人说话给自己招来很多的反感，甚至是谩骂。看了那些攻击您的言论心里难受吗？

　　茅于轼：看过一些，看不全。你问我生气不生气？我一点儿不生气，一点儿不介意。让他们骂两声有什么？我还同情他们呢，他们心里有气，有个发泄机会也好。当然我希望他们能用理性的眼光看问题，把道理讲出来，不要骂人。

　　希望得到的评价用经济学知识 帮助了社会帮助了人

　　记者：作为一个经历了中国社会大转型的经济学家，您希望以后别人如何评价您作为经济学者的一生？

　　茅于轼：我的长处不是纯粹的经济学研究，而是把经济学应用到其他方面，还有普及经济学。我希望得到的评价，就是我用我的经济学知识帮助了社会，帮助了人。

　　事件缘起

　　家政服务员出事富平被判赔47万

　　近日，一场官司令茅于轼参与创办的“富平家政服务中心”背上了一笔47万元的巨债。

　　年初，富平家政派出的一位家政服务员看护的两岁孩子发生意外。当时孩子呕吐，服务员去卫生间洗墩布，就在这几分钟里孩子从沙发上掉到地板上，头部受伤，被送到医院急救，次日不幸身亡。客户将富平家政告上法庭，一审法院判决富平家政赔偿53万元，富平上诉后，终审判决富平家政赔偿47万元。

　　6年前，经济学家茅于轼与汤敏等5位经济学家一起，出资30多万，创办了“富平职业技能培训学校”和“富平家政服务中心”，专门帮助甘肃贫困地区的妇女来北京做家政服务员，用就业改善贫困。“中心”负责培训学校毕业的学员找工作，并为她们维权。

　　出事的家政服务员是富平家政的正式员工——为了避免家政服务员工资被拖欠扣留，雇主把工资交给家政中心，中心再一分不扣地通过银行打到服务员的工资卡里，如雇主未及时、足额付账，中心负责催款协调。这个办法普通家政公司不会采用，因此也令富平家政需负赔偿责任。

　　“富平家政是以扶贫为目的的机构，创办人不但从来不分红，还不断自己掏钱接济贫困。……一个注册资金仅3万元的小机构怎么赔得起这么多钱？如果我们把富平家政破产关门，中心和学校的上百名员工立刻面临失业……”茅于轼说。

　　终审判决后，他告诉记者，他们打算用富平家政几年来剩下的钱先赔偿一部分，数额不到20万元，剩下的近30万元就要靠股东们筹集解决了，自己凑不够的话就四处去借，大家一起努力，用几年的时间还债，渡过这个难关。(雷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