毕业于哈佛、创业于深圳、正计划让公司上市创业板。深圳商人吴振洲本要迎来最辉煌的日子,如今他的人生却遭遇重创,只能在美国的监狱见到他。
吴振洲是中国最大的元器件独立分销商驰创电子的创始人、董事长,他与两位同事去年12月在美国芝加哥被捕,美国检方提出的主要罪名是其公司涉嫌蓄意出口违规电子元器件。因检方一再拖延,他已在监狱中度过了300多个日夜,写下10万字狱中日记,并通过深圳员工在新浪博客上披露,引起全国媒体关注。
深圳驰创将这一事件视作美国打压对华元器件出口贸易的表现。深圳半导体行业协会则对本报记者表示,从行业层面看,分销商是中国IT工业发展的重要基础,他们正与中国半导体行业协会、商务部沟通,希望政府加强重视,积极介入斡旋。
生于1964年的吴振洲当过数学老师,做过政府官员,1991年留学哈佛大学东亚系并获硕士学位。1996年,他创办驰创电子,担任董事长。驰创总部位于深圳,上财年销售额近2亿元,是中国最大的电子元器件独立分销商,在美国等地有多家分公司。
据深圳驰创电子有限公司副总经理查俊介绍,去年12月5日,吴振洲飞往芝加哥,应邀出席美国耶鲁CEO峰会,与国内失去联系。查俊等人多方查证后才获悉,在芝加哥机场,吴振洲被美国移民局官员逮捕,美国驰创财务顾问魏玉凤、美国驰创经理李波也于同日被捕。
今年1月,吴振洲被转至波士顿监狱羁押。查俊坦言,尽管震惊,当时确实没人想到案件会成为一场“持久战”。
起初,美国检方以不实税收申报、欺诈政府、违反出口管制罪名对3人提出控告。在马萨诸塞地区法院大陪审团随后提出的起诉书中,取消了有关不实税收申报的指控。
今年4月中旬,美国检方追加美国驰创和深圳驰创为被告,同时指控,2004年4月至5月间涉及出口2项军用器件和1项军民两用器件。
今年8月,为深圳驰创代理的石怀方律师要求撤销被告地位,至今未获回复。法官要求9月14日获取最终起诉书,检方直到10月1日才提交,延迟的理由是“需要分析、翻译大量文件、追加新指控”。在10月6日听证会上,法官宣布,本案审判日期将推迟到明年1月19日。
狱中日记思考贸易关系
至今300多天的羁押时间里,吴振洲情绪逐渐稳定,除了读书、锻炼外,先后写下10万字的《狱中日记》。为引起社会各界关注,深圳驰创方面将日记放上博客,文字中流露的,不仅有初入监狱的迷惘,也有对中美元器件贸易关系的再思考。
1979年,美国出台“出口管理法案”,在对华出口方面设置复杂条件;上世纪90年代,美国又开始采用出口控制分类号(ECCN)制,将所有领先产品与技术进行编码,严控出口国及最终用户用途。2007年,美国修改了《出口管理法案》,更名为《出口管制法案》,涵盖面更广。同年,美国出台《对中华人民共和国出口和再出口管制的修改和阐释》,简称“China Rule”。
“实际上,老吴是国内最早推行普及这些法案的”,深圳驰创总经理助理周睿回忆说,2007年吴振洲推掉一切事务,花了2周时间看了上千页资料,了解美国出口管制法规,并将心得与同行分享。
驰创方面向记者展示了厚达800多页、全英文的相关法规,并将这一繁复、苛刻的管制体系视作冷战思维的延续。他们指出,美国政府一些冷战思维人士以反恐、维护国家安全为名,对向中国出口集成电路等高科技产品实施严控,将控制对象由原厂扩展到贸易商、出口商和个人,对每一项出口的产品进行ECCN编码。
“原来,对元器件出口的管制主要集中在上游,也就是供应商身上,现在,责任逐渐落到了下游的分销商身上,而作为分销商,我们的很多同行是没有能力去掌握这套复杂体系的”,查俊解释说,编码已让不了解产品的分销商们应接不暇,法规中不甚清晰的界定更是让他们无从适应。对美国检方目前提出的38项指控,查俊表示,其中不少不符合事实,有待美国法院查明。
美国法规与实际脱节?
美国检方认为,驰创蓄意出口了违规的电子元器件。周睿告诉记者,即使出现这样的情况,也与法规、现实的严重脱节有关。
她介绍说,在实行编码后,由于分销商不是生产方,不了解产品性质、用途,需要向原厂、供应商等多个环节函询相关事宜,得到的回复常有分歧,要想弄清楚一批产品的情况,至少需要4-6周。然而,电子元器件进出口行业的现实是,短平快的现货交易占据主流,交易时间一般在1-3周内,快的甚至不足1周就解决,无法与美国现行法规相适应。
“拿深圳的山寨机来讲吧,从制版到生产,可能不到一个月,怎么去适应美国的法规要求?”周睿举例说明,即使驰创参与的贸易中确实涉及违规元器件,也不含蓄意成分。
质疑案件受到不公正待遇
她介绍说,事件发生后驰创一直积极应对,进行公司自查并配合美国方面调查,希望通过正常的司法途径来解决这一问题,但美方的处理方式让驰创人感觉不公,“我们查询了很多案例,对违反法规的美国公司,一般用1-3个月时间审理,根据违规金额,处以相应罚款;去年底还有个判例,法官判了无罪,理由是‘相关法案平时放在抽屉里,只在应用时拿出来用’,不合情理。跟这些案例相比,明显能感觉到,老吴的案子受到了不公正待遇。”
中伦律师事务所黄维佳律师表示,类似延长办案时间的情况在国内也时有发生,在美国司法界也并不罕见,这些羁押时间可以折算为刑期;为深圳驰创代理的石怀方律师则宣称,若驰创胜诉,将申请美国国家赔偿。
记者昨晚试图与美国当地法院、检察院取得联系,由于时差关系,暂无结果。
被部分美国媒体称为“间谍”
昨天,驰创位于罗湖区笋岗路上的办公室里气氛平和。周睿透露,在对美国监狱生活相对熟悉后,吴振洲目前常向监狱方面申请打电话,通过电话与深圳公司沟通,“他心态坦荡,状况还不错,常常给我们打气;还说,自己在哈佛没念完的书,正好在狱里念了。”
驰创电子日前也发布了声明,反驳部分美国媒体将吴振洲描述为“工业间谍”的报道,认为这一商业案件不应上升为政治事件,并宣布,驰创电子在今年第三季度取得与去年业绩持平的好成绩。
周睿对记者表示,元器件分销商实际上早已脱离了早年“搬箱子、赚差价”的模式,通过跟进客户需求和升级供应链服务,成为专业的服务企业;2008年中国半导体市场规模高达800亿美元,80%的元器件依靠进口,分销商是其中必不可少的环节。
“现在进口多,以后中国企业成长了,渠道也可以反过来走,把中国的货品销往东南亚、美国市场”,查俊以台湾为例“台湾半导体业的兴起,分销商就起了关键的推动作用,现在台湾前十的分销商全是上市公司,中国就缺乏这方面的指导、扶持。”
周睿告诉记者,按吴振洲去年被捕前布置的计划,今年上半年公司将进行股改,参与创业板上市,从市场上获取足够资金,打破分销商销售过亿后的瓶颈,驰创也将成为首家上市的元器件分销商。如今,随着案件的一拖再拖,上市计划只得搁浅。
狱中日记(节选)
囚犯不问出处
自古以来,胜者王,败者寇,英雄不问出处。在监狱里其实囚犯也是不问出处的。你想象一下,两个犯人初次见面,一个说:“你好,我是杀人犯××。”另一个说,“你好,我是放火犯××。”岂不尴尬滑稽?
我在美国联邦监狱,类似的自我介绍也见过。那是我参加监狱教堂的礼拜时遇到的。只是犯人们一个个走进教室改的教堂,神情肃穆虔诚。大家落座后两边的犯人互相握手并问候。我右边一位犯人比较热情,自我介绍说,“我是××,贪污犯,来自康州,上帝保佑你。”见他如此,我也只好以诚相待,说“我是××,涉嫌出口违规,来自中国,上帝保佑你。”
……
(博客地址:http://blog.sina.com.cn/zhenzhouw u2009)
影响
行业协会盼政府支持
深圳半导体行业协会秘书长蔡锦江态度鲜明,将美方行为称作“有意打压”。他对记者表示,中国现有资本体系对分销商不重视,总将他们定位为“倒买倒卖”者,没认识到分销商的价值。“国外大分销商的销售额达到200亿美元,他们上世纪70年代随硅谷的兴盛而起步,日本经济的勃发也和三菱商社遍布全球的分销网络分不开”,蔡锦江分析道,“中国对分销商的定位落后了。”
他介绍说,深圳IT设计业产值目前全国第一,即使面对金融危机,仍显示出强劲潜力;从先进经验看,行业的进一步发展、产业的更新换代离不开配套工业体系的延伸,元器件分销商就是延伸体系中必不可少的一环。
“驰创事件发生后,我们一直也在积极努力,包括找到中国半导体行业协会沟通了2次,还向商务部求助,希望他们介入斡旋,但好像没能起到太多效果”,蔡锦江坦言,这一事件对中国、深圳的分销商打击巨大,不少经营者坦言,不敢走出国门,怕与吴振洲一样受牢狱之灾。
蔡锦江表示,行业协会正在筹备成立“分销商和方案商联盟”,帮助维护分销商权益,鉴于分销商在产业经济中不可或缺的作用,他希望政府方面给予更多扶持。
(本版采写:深城记者叶飙 见习记者 吴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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