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着脚丫走路去大学图书馆还书,回来的路上,在一个圆盘边不小心脚底被一小块玻璃划破,还流出血来了。旁边就是一个公共汽车停车站牌,那里空无一人。我在上面的长凳上坐了下来。我必须承认,刚才走得急了一点,快了一点,因为还了书后,又借了一大摞的书,提着它慢慢就感觉沉重起来,所以只想快点到家。另外,当我踩上玻璃时,自己有点逞能,不但不尽早将小玻璃取下来丢掉,还让它与脚底皮较劲,结果这一使劲,那尖玻璃便一点不客气地扎进了肉里。最倒霉的还是,那小小的玻璃竟因为受力而碎在肉里了。
真是自讨苦吃。此话一点不假。我完全可以开车去大学,可以骑单车去,可我偏偏就选择了走路,而且还是光着脚丫。可另一方面,我也不服,光着脚丫有啥了不起?那么多洋人老太太还经常光着脚丫在路上走呢,有时也还牵着一条狗,我知道她们是为了锻炼身体,可现在我也是这么锻炼着的呀。何况我又不是第一次这么走的。每天下午的跑步不都是光着脚丫吗?说实在的,我去大学图书馆还书、借书,主要目的就是为了搞锻炼,不然的话,开车还可以节约一点时间呢。可身体是革命的本钱,要天天锻炼才行。而从我家到大学不到三里路,我每天下午跑步可比这远得多呢。总之,脚丫划破就划破了,怪不得谁。脚板上的血慢慢凝固了。但里面的碎玻璃用手指弄不出来,只好回去用针挑。就跛着脚,继续走吧。
其时正是夕阳西下,晚岚四起的时候,一束束蛋黄般软软的阳光粘着除草后道路两旁散发出来的薄薄的青草味,溶溶地包围着我、浸润着我,让我自己都感到欣欣然的温柔起来。
正走着,一辆车子“嘎”地停在我的身边,车窗摇下,一个十分美丽的红衣女郎探头问我:“先生,你没什么事吧?”
我点头头,说,“没事,谢谢你。”
小姐又说,“需要我送你回家吗?”
我说,“不用了。我能行。”
小姐还不放心,又问了一句,“你真的觉得不需要帮助吗?”
我耸耸肩,对她打了一个响指。
小姐含笑而去。
大约过了二分钟,又一辆车停地我的身边。一位中年人探出头问我,“你没事吧?”
我摇头,对他说,没事,不过是划破了一点皮。
中年人又问,“你离家很远吗?”
我说,不远,只有一点点的路。
中年人说,“要是需要我帮助的话,我很乐意。”
我说,我知道。谢谢你。
中年人走了不到五分钟,又一辆车停了下来。是一对老年夫妇。开车的老太太很客气地问:“先生,你是不是需要什么帮助?”
我有些感动了。但我还是明确地说,我能照顾好自己,谢谢你。
车子开走后,我心里还是一阵阵发热。自己这一跛一跛地走,竟有这么多不相识的人主动来招呼我,问我需不需要帮助。在国内当记者时,曾经报道过一个县委干部坐着小车,遇见一个喝农药中毒急需上医院抢救的妇女,她的家人跪在路上拦车,这辆车还是飞快地开了过去,差点将跪者撞伤。而这种见死不救的现象却远远不止这一例。这种道德的沦丧、人性的冷漠至今想来,仍然令人不寒而栗。正因为有对比,才感觉新西兰这个岛国的平和、宁静、温暖和美丽。
就在我边走边想时,我突然发现后面有一辆车竟不紧不慢地跟着我,这让我大吃一惊,回头一看,天啦,竟是那个有着美丽容颜的红衣女郎。
她知道我看见了她,就开车上来,停在我身边,认真地说,“我觉得你走得太难受了,你看,你都出了大汗了呢。”
实话说,我还真走得有点艰难了。倒不是出汗的缘故,而是因为踮着一个被划破的右脚,心中担心左脚也踩上一块小玻璃,所以走得很慢,加之那一摞书越来越沉,不停地换手,有时还放在肩上,这些动作让这个美丽的红衣女郎一定感到很滑稽。
我不再拒绝,坐上了车。一股女孩特有的幽香沁入肺腑。我深深地吸了一口,为自己的一身汗臭感到有点不好意思。
红衣女郎说,“你能坐我的车,我感到特别高兴。”
我说,“其实我真的很近。”
红衣女郎说,“不管怎样,你需要帮助。”
我说,“是的。谢谢你。”
不到五分钟,我真的到家了。红衣女郎并不觉得送这么一点点路程感到吃惊,就在下车时,她很真诚地说,“谢谢你。”我说,“这句话应该由我来说才对。”
红衣女郎说,“你知道吗,你让我实现了自己的愿望。”
这话又是让我大吃一惊。红衣女郎大约知道我会这样,就有点羞涩地说,“我给自己订了个计划,在这一个月内,每天至少做一件美丽的小事。今天是计划中的第五天。”
我心想,怪不得她这么“缠着”我,原来如此。我说,“你这不是存心要去做好事吗?”
红衣女郎反问道,“这种美丽小事,你不存心去做,能行吗?”
是啊,多少美丽小事不就从我们生活中溜走了吗?如果你不时刻准备着、“存心”要做这些美丽小事,那么,即使是美丽大事降到你的头上来,你也会视而不见呢。而生命中温暖和闪光的部分不正是由这些美丽小事串联起来的吗?
红衣女郎开车走了。可她的美丽却永远留在了我的记忆中。
来源:神州学人 作者:聂茂(新西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