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新闻社 2002年08月29日星期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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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闻周刊》:崔健:我乐意做个音乐活动家

2002年08月29日 10:08


崔健:“中国根本就没有摇滚一代!”

  (声明:刊用中国《新闻周刊》稿件务经书面授权并注明摘自中国新闻社中国《新闻周刊》。联系电话:68994602)

  中国根本没有摇滚一代

  新闻周刊:你这么急着搞这场音乐节,是不是因为对中国摇滚音乐的现状感到不满意?想改变什么?

  崔健:我必须强调的是,我做音乐不是为了别人,而是为了我自己,中国摇滚乐爱他妈怎样就怎样,跟我没什么大关系。但我还是愿意帮助年轻人走出来。

  新闻周刊:你现在像是一个音乐活动家,或者说,是一个社会活动家?

  崔健:是有人批评我搞一些活动是不务正业,但我觉得我乐意,我高兴,就这样干,这是我的私事。音乐节应该由商人或爱好音乐的人去组织,作为音乐家,我又搞创作和表演,又得参与这些乱七八糟的一堆烂摊子事,有点浪费时间。我是挖井者,只希望看到井底不断有水出来,让大家有水喝,修井框和管理、维持井的运营,井外的人是怎样喝到水的,那其实是别人的事。什么版权,演出市场的管理,通通都应当是别人来管。但是现在没有办法,还得适当管一管。

  新闻周刊:有乐评人说,中国摇滚乐现在处在一个兴盛的年代?

  崔健:那是炒作到走火了。中国摇滚乐养活了不少人,其中包括一堆乐评人,但摇滚乐本身没起来。你可以一口气念出好几个乐评人的名字,但你能一口气说出好几个摇滚俱乐部的名字吗?不可能!中国最大的摇滚乐城市北京,也才只有一家刚刚开的摇滚乐俱乐部。在上海、广州都很难有摇滚乐的现场。所以说现在的年轻人是摇滚一代,扯蛋!别说山区和农村,就连所有大城市里的多数年轻人,根本连一场摇滚音乐会的现场都没有经历过,单凭听几盒烂磁带,就能自称是摇滚一代?中国根本就没有摇滚一代!

  新闻周刊:在你看来,中国摇滚乐离兴盛还有多远?

  崔健:我去过很多国家的音乐节,那儿的年轻人真是享受啊。而咱们呢?没有地儿!我不能不为咱们的青少年感到悲哀!中国这么大国家,我觉得应当可以有100个音乐节,然后年轻人可以背起旅行包,一个音乐节接一个音乐节地去走,每个城市有10到15个俱乐部,每个星期都有数不清的唱片那样才叫兴盛,人们才叫有福!100个可能太理想化,那就10个吧,每个大城市3个摇滚俱乐部总该有吧!要让人们找到宣泄的地方。

  我是个“愤中”

  新闻周刊:听说不久前有关音乐节的一次新闻发布会上,你坚持不让公司按惯例向记者发红包?

  崔健:我这是站在读者消费者的立场考虑问题。就像律师不能吃了原告吃被告,记者不能拿了稿费还到外面向人家要红包。我觉得这里面更多的不是钱的概念,是社会的公正制约的概念。现在可能不少新闻单位工资太低,大家觉得应有点额外收入,我觉得这不好,工资太低应当通过正常渠道才想法办改变,而不是靠红包。

  新闻周刊:你刚才提到红包,作为一个纯粹的艺人,这些你好像都可以不管?

  崔健:你错了,这些事人人都该管,我也是个普通人啊,如果这个世界连新闻都是假的,电视节目都是假的,还有什么指望?老百姓不是吃饱了穿暖和了就可以念政府好,社会好,媒体好,你不能把这些人都当植物人。这些人都是有想法的有灵魂的。你不能太实惠了。人间正道是沧桑。

  新闻周刊:你还是个愤青?

  崔健:不,应该是叫愤中。

  新闻周刊:但你是个富裕的愤中?

  崔健:富裕?什么叫富裕!富是相对而言的,有钱和有足够的钱是两个概念。我这些年来因为盗版损失至少上千万。如果这些钱真的归我,如果我有(足够)的钱,你想能干出多少事啊!

  新闻周刊:你对现在乐坛的现状挺着急的样子?

  崔健:是啊,你看这整个亚洲歌坛都成什么了,铺天盖地都是些酸歌蜜曲,而且还是假冒伪劣的。什么F4之流的小年轻,都是一些根本没有真正的音乐才能的人在制造喧天嚣地的视屏音乐,他们充其量是一群拿着话筒的表演家。但许多人们都以为他们是音乐家,不误人子弟才怪的。

  新闻周刊:这些年来中国的音乐新人出得特别少,特别慢?

  崔健:中国有才华的音乐人大有人在,只不过关注这些人的人太少。这些人太傻冒,我是指多数听众都比较傻,特别是那些小年轻。他们只会成天泡在那些垃圾音乐里,泡在电视机前,泡在遍地的音乐泡沫里,跟着瞎起哄。我们需要呐喊一下,让他们多多少少醒悟过来,发现真正的音乐。

  新闻周刊:现在假唱泛滥到什么程度?

  崔健:制假的罪魁祸首先是电视媒体,他们不允许真唱。我们曾在电视台搞反盗版的演唱会,他们居然不给我们音响,不给我们鼓的位置,让我们的鼓手在后台打鼓,即使这样,我们还是坚持作为惟一一个真唱的乐队。他们这么做等于扼杀了一个行业,录音系和录音专业。他们让所有的才华没有机会。他们为了省钱和赚钱,随便捣鼓捣鼓,腰包里就赚钱了。他们不是没钱雇音响师、音乐家,就是懒惰。

  新闻周刊:但很多观众并不了解内情。

  崔健:是的,根本的问题是,他们这样会使得老百姓对音乐没有品味了。这将是一件多么糟糕的事情啊。这是人类的灾难,不仅是一个民族的灾难。人类五分之一的人口生活在没有品味的文化里,对音乐失去听觉和鉴赏能力,长着耳朵干什么啊?偶像。都一样。整个亚洲都一样。

  新闻周刊:面对这么严峻的现实,单凭你的努力会有效果吗?

  崔健:哪怕只有我一个人签字,我认为都是有效的。最差的结果莫过于此了。不可能比最差还会差的嘛,而我已经做好准备了,还有什么可悲观的。事实上,已经有很多圈内的和新闻界的人士向我表示声援。

  新闻周刊:有评论说你从来不向商业妥协。

  崔健:我是不向“伪商业”妥协。商业是需要的,羊毛出在羊身上,才属于正常的商业机制;羊毛出在牛身上,属于赞助机制;羊毛出在兔子身上,就是剥削了,肯定是不正常的。

  新闻周刊:对你来说,假唱好像比盗版更可恨?

  崔健:盗版可能是一个我没有足够能力去主导和应付的事,但作为音乐家,我惟一可以自己主导的就是真唱,通过真唱展示自已的实力,把那些没有能力选择真唱的家伙轰下台去。就像拳击比赛,你不能打不过人家就在拳套里放块砖头啊?必须把这些骗子们轰下去,把它周围的人都换掉,这样才能让人们听到真正的音乐。

  我只想改变我自己

  新闻周刊:从最初的《一无所有》到1999年的《无能的力量》,这是否反应出你对于生活的一种无奈感?

  崔健:无能本身不能理解为无奈。这是人性的阶段性的一种状况。可以理解为对主旋律的一种反抗。文化大革命时候要求大家都要唱“我们生活比蜜甜”、“走在希望的道路上”。今天不一样了,我们可以发出一些自己内心的感受。

  新闻周刊:在你的内心会不会时常感到自己的想法和目标与现实世界的差距?

  崔健:我觉得你要是有这样的想法,就表明你们的功利心都比我要大。你们向往的成功法码都比较重。但奢望越高的人,失望越重。我其实没有太多的奢望与想法,我这辈子只想改变一个人,那就是我自己,如果再能改变另一个人,那就是锦上添花了。

  新闻周刊:你不是很坚持原则吗?

  崔健:受欢迎和坚持原则是成功的一个基本标准。坚持原则本身在某种程度上是个成功。如果坚持的过程很愉快,更是一个成功。

  新闻周刊:你觉得自己现在走在一条什么样的道路上?

  崔健:希望的道路,我觉得生活中充满希望,我相信自己充满着创造力,有创造力就有希望。

  原来总以为有些事可以等着别人来帮助我,现在明白了,有些事必须自己干,才会有希望。比如我下决心要搞个音乐节,有人就说我不务正业。我要反假唱甚至反假新闻,有人会笑话我,说你有能力吗?你觉得我有这种能力吗?这种能力其实很简单,只要你觉得有你就有,我的能力就是创造力。活人不会被尿憋死!

  文章来源:中国《新闻周刊》

  原标题:崔健:我乐意做个音乐活动家

  作者:胡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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