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新刊《艺风堂友朋书札》,在陆宝忠写给缪艺风的信中,有几句道:“光阴荏苒,又届围炉,诸同人必有佳集,酒酣耳热时,尚道及远人否?翘首燕云,不胜黯然。”陆与缪同是光绪丙子年进士,这封信他是在湖南学台任上写给在北京的缪荃孙的。他在湖南想到昔时在都门时,每到冬天,友朋们团炉清话,十分热闹,而自己却远隔南天,所以信中写着:“翘首燕云,不胜黯然”了。
围炉最好是晚饭以后,三五良朋,以炉子为中心,团团而坐,沏上一壶好香片,买上一大包落花生,边吃、边喝、边烤火、边谈、边笑,海阔天空,不拘形式。炉子上坐上一壶开水,渐渐炉火越来越旺,越来越红;壶中的水滋滋地响着。这时不必开灯,尽可坐在暗中,炉中的红火照在顶棚上,形成一个很圆的,很朦胧的红色的光晕,也照得炉边的人脸通红。这时谈兴更浓,谈锋更健。谈人生、谈哲理、谈艺术、谈轶事奇闻、固然很好;谈生意、谈金钱、谈柴米油盐、谈儿女情长、谈身边琐事,也无伤大雅。谈到忘情处,窗外呼呼的北风声,远处荒寒的犬吠声,深巷飘渺的叫卖声,夜归人偶然的喊叫声,都隔绝在外面,而这里只剩下温暖、友谊和欢声笑语。这样的围炉,是令人终生难忘的啊!
围炉之乐,三五人固然很好,一二人亦无防。李越缦咸丰9年10月27日《日记》云:“寒甚,拥炉与叔子谈终日,夜与叔子围炉续话。三更,叔子招吃粳米粥,以瀹蔔、生菜佐之,颇有风味。”《鲁迅日记》1912年11月8日记云:“又购一小白泥炉,炽炭少许,置室中,时时看之,颇忘旅人之苦。”这二位都是绍兴人,都是曾经常住在北京的。两则《日记》,前后相差50多年,都写到了北京冬日围炉的情趣。把这两则《日记》并在一起看,是十分有意思的,很可以想见这二位学人当年的风度。
翘首燕云,又届围炉之期,系以《忆江南》小词一首,用寄万里之思吧。词云:
京华忆,最忆是围炉。
老屋风寒深似梦,
纸窗暖意记如酥,
天外念吾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