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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暑刚过,南台湾的太阳格外火热,高雄凤山的平价国宅里,85岁的刘黄阿桃阿嬷靠在沙发上,拉高嗓门,用微弱的视力望向厨房:“老芋仔,快点啦,水果切好没?客人嘴都干了……”
84岁的刘爷爷,操着浓厚的外省乡音,端着一大盘晶亮水嫩的西瓜出来,迎向客厅里几个台北来社工,一脸腼腆:“不好意思,年纪大了,切得太慢…”一面转身望向牵手:“你不要生气,对身体不好啊!”
刘黄阿桃阿嬷是台湾慰安妇阿嬷的大姐大,大家称她“大桃姐”;10年前,她是台湾第一个揭下面纱、公开露脸向世人控诉日军暴行的台湾慰安妇阿嬷;她还曾是金马奖最佳纪录片“慰安妇故事”的女主角,沧桑的容颜、无奈的眼泪,曾在金马殿堂的大银幕上,让人长长一叹。
如今大桃阿嬷很老很老了,因为心脏病、白内障等旧疾,她的双眼视力很差,两脚不良于行,情绪也不大稳,也无法北上参加慰安妇的活动。
可是她有刘爷爷,一个老被她叼念“没路用”、“老芋仔”的牵手;近半世纪来,他陪着她、守着她、从不嫌弃她曾经“慰安”日本军人的过去。
大桃阿嬷19岁那年被日本人以招募看护的名义,骗到印尼当慰安妇,青春年华填满泪水与伤痕;5年后回到中坜老家,她不敢告诉任何人那段记忆,失去贞操让她心里尽是“羞耻”和“罪孽”;家人要她结婚,她只能用各种理由推拖,更躲到南部工作而不敢回家。直到十多年后,有人介绍孤家寡人的外省老兵“老刘”给她。
老刘是个平凡的军人,安静内向,老实忠厚,他天天去探望阿桃,也不说什幺,就是帮她做饭、打扫;38岁的阿桃漂泊得很累了决心嫁他。但她更决定说出藏在心里快20年的秘密,哭着问老刘:“我被日本人糟蹋过,子宫也拿掉了,以后不能生,你会不会嫌弃我?”老刘低头想了想,轻声回她:“你又不是自愿的,那不是你的错…”
于是,和无数的外省老公、本省老婆一样,阿桃和老刘过着寻常夫妻生活,还有个养子。他们从不提阿桃的过去,老刘温吞憨厚,无条件包容阿桃的一切。
阿桃个性刚烈豪爽,脾气很大,骂人发飙都是一阵风,她说工作太累,老刘便包办一切家事,煮饭买菜、洗衣打扫。她情绪不好,偶尔想起从前闹脾气,老刘没辄,就只是小小声用浓浓乡音劝着:“都过去了嘛,哭坏了身体不好啊…”有时又换来阿桃劈哩叭啦一阵哭骂,老刘不大懂闽南语,回嘴又讲不赢老婆,于是到厨房低头洗菜切菜,最后摆满一大桌,阿桃擦干鼻涕眼泪,吃着吃着就安静了。
1992年,妇援会发现日据时代曾有台湾妇女被迫做慰安妇的史实,呼吁受害妇女出面指证;大桃看着电视新闻哭起来,“我真不甘愿!我要向日本人讨公道…”她勇敢的站了出来,出席记者会揭发日本当年暴行,还跟着王清峰律师和妇援会工作人员多次离台参加活动,并远征日本法院提出告诉。
1994年,大桃阿嬷更决心拿掉每次公开出席时蒙住脸孔的黑色面纱,她鼓励其它慰安妇阿嬷一起拿下,以真面目示人。她理直气壮的开骂:“见笑的,是日本人,不是我!”
刘爷爷和大桃阿嬷的爱情故事,悠悠走过近半世纪,外省“老芋仔”不送花、不说爱,就只是任那台籍慰安妇阿嬷天天喊他“老芋仔”、“臭耳郎”。前几天情人节,问刘爷爷“你爱阿嬷吗?”他突然完全失聪,一脸茫然问:“你说什幺?我听不见。”再大声问他三遍,他腼腆如少年:“我只希望她身体好;她好,我就好…”
这些年,大桃阿嬷的身体愈来愈差,刘爷爷天天早起去晨跑,他说“要把自己身体照顾好,才能照顾阿桃”。
(来源:北美《世界日报》,有删改 作者:邵冰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