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开发方式施行的“休克式保护”,能否让这片商业老区从手术台上活过来
68岁的王英宇在等待命运的安排。他不愿离开全家人已生活了61年的老宅。
他眉头紧锁,在自家的小四合院里来回踱步,指着大门南侧的一间房,对《了望新闻周刊》说,“就差这一间了,‘文革’时被街道办事处占了,到现在还没有还回来。”
接着,他叹了一口气,“可是,要回来了又能怎样呢?”
这个小院所在的草厂八条胡同,与北京正阳门城楼相望,房屋约150平方米。
今年2月8日贴出的《崇文区前门东片地区解危排险工程公告》,让王英宇心生不祥之兆,“说是解危排险,可用的是拆迁管理办法,要整条胡同、整条胡同地把大家迁走。”
“这个院子是我们家的私宅,我完全可以自己修缮。你来解危排险,可是不是还有不危不险的呢?解危排险难道是解旧排旧吗?”这位退休老人抱怨道。
王英宇居住的街区,不少地方已是人去房空,涉足其中如入死城。
曾在清咸丰年间发祥京剧艺术的前门商业区,正在经历一场规模空前的大搬迁。
商业区东西两侧的鲜鱼口和大栅栏,均是北京历史文化保护区,商业老字号云集,会馆、戏园、寺庙遗存众多。
眼下,一条龙饭庄、天兴居炒肝、便宜坊烤鸭店、大北照相馆等老字号,均被迁走只余房屋躯壳,外侧立起围栏,上书“保护历史名城,再现古都风貌”。
情况每天都在变化,王英宇在自家小院内惴惴不安。
“为什么把我们都发出去?”
草场八条位于鲜鱼口历史文化保护区内。
2002年由北京市政府批准的《北京旧城25片历史文化保护区保护规划》,划定草厂三条至十条为鲜鱼口的重点保护区,明确重点保护区要采取“微循环式”的改造模式,“循序渐进、逐步改善”,“积极鼓励公众参与”。
鲜鱼口地区呈鱼骨状排列的胡同,因古河道走势形成,这是北京旧城内罕见的景观。草厂一带南北向胡同,朝着700多年前元大都城墙的方向延伸。元大都城墙夯土而筑,为防雨水冲刷,墙体以苇帘子覆盖,草厂即与当年的收苇场有关。
得知自己的家被划入重点保护区,王英宇当初乐上心头,“这下踏实了,总算不拆了”。
“文革”期间,他的小院被挤入三户人家。这些年,他打官司,又赶上北京市腾退私房,终于请走了最后一户“房客”。
他想把自己的家好好修修,到区里办手续,得到的答复是不让大修,因为这一片要整体改造。
“不是不拆了吗?”王英宇很是不解。有间房塌了,几经争取,他费力把它盖起来。收回来的老宅如同他的心头肉,修修补补已花去两万元钱。
如今赶上了解危排险,由北京市崇文区房屋土地经营管理中心贴出的公告称,“前门地区是北京市危旧房最集中的地区之一,经过上百年的风雨侵蚀,危险房屋数量逐年增加,市政设施极端落后,各种安全隐患普遍存在,虽然采取了积极有效的措施,但是到了汛期和冬季防火季节,房屋安全事故时有发生,严重影响了人民群众的生命财产安全。”
公告明示,“按照北京市委、市政府和崇文区委、区政府的要求,北京市崇文区房屋土地经营管理中心决定对崇文区前门东片地区危险房屋实施解危排险。补偿标准参照《北京市城市房屋拆迁管理办法》(北京市人民政府令第87号)及相关文件中的规定执行。”
“我就是想不通,为什么用拆迁政策来解危排险?为什么把我们都发出去?”王英宇反复嘟囔着这句话。
“《拆迁管理办法》就贴在墙上,明明写着‘鼓励居民结合住房制度改革实施危旧房改造’,‘房屋拆迁可以实行货币补偿,也可以实行产权调换’。可我要求自己修缮不被允许,要求产权调换也不被允许。出路只有一条,拿钱走人,每平方米补偿8020元。可我们是穷人,城里的房子都涨到1万多块钱1平方米了,这让我们怎么办?”王英宇说。
在这片区域的小院里,挤住着的众多家庭居住面积都不大,有的仅十多平方米,甚至更小,按面积补偿使他们面对巨大购房压力。
一位区干部来做王英宇的工作,知他用了两万多元修房子,“这说明你有钱啊!”
“我对区干部说,不是保护古都风貌吗?你给我民族风格的图纸,我自己把院子修好行不行?”王英宇转述道。
“可区干部问,你有这么多钱吗?我说我宁可负债,也不愿走。他说,恐怕做不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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