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持人:郑兴、陶甜
嘉宾:
清华大学国际问题研究所教授 刘江永
外交学院国际关系研究所教授 周永生
中国社科院日本研究所副研究员 吕耀东
今年4月是日本首相小泉纯一郎上台5周年,9月小泉的本届任期行将结束,小泉已经承诺不再竞选下任首相。“后小泉时代”一词也频频见诸报端。
问:小泉自2001年4月上台以来,一直奉行紧紧追随美国的外交政策,在重大国际问题中,不顾国内人民的反对,唯美国马首是瞻。您认为小泉为什么会采取这种政策?
刘江永(以下简称“刘”):小泉及其政策智囊认为:美国将长期是世界唯一超级大国,日本要成为世界政治大国,首先要依靠美国的支持;日本是海洋国家,只有同以美国为首的海洋国家建立联盟,才能确保本国安全,牵制或平衡大陆国家的崛起,应对朝鲜半岛、台湾海峡和东海问题等;换取美国对小泉改革和对外政策的支持,巩固自身执政基础。此外,以支援美军为由,把自卫队派往海外,进一步给本国在军事领域松绑。
周永生(以下简称“周”):从政治因素看,日本国家战略目标是要成为世界级政治大国,努力争取“入常”,主导东亚地区事务,因此必须得到美国的提携;从经济和文化因素看,20世纪最后10年,日本综合国力相对下降,而美国经济保持繁荣,崇尚强者的民族文化心态,使日本崇美心态更加严重;从军事和安全因素看,面临中国的崛起,朝鲜的政策和台海局势,日美安全同盟能够保障日本的安全。
吕耀东(以下简称“吕”):以日美同盟为基轴是日本保守政府一贯的外交政策。保守派小泉2001年上台执政后,“普通国家”论成为日本外交政策的指导思想,即主张自由、自助和自决,进而实现政治军事大国化。实现“普通国家”,摆脱“战败国”地位的束缚,目前尚需依托日美同盟来实现。2002 年的《21世纪日本外交的基本战略》指出:“日本作为一个国家的最重要的目的是确保独立与国土、国民的安全。在可预见的未来,其现实的手段只有日美安保体制。”
问:由于顽固坚持参拜靖国神社的立场,小泉严重伤害了二战中亚洲受害国家人民的感情。小泉因此被指不懂外交,日本也游离于亚洲之外。您认为小泉的做法是因为其真不善于外交吗?
周:小泉这一做法企图达到两个目的:一,逼迫中韩等国承认日本国内为侵略历史翻案的逆流,借机清算二战以后日本和平宪法与国际政治中把日本作为战败国的某些制约,使日本成为不受特别约束的政治大国,彻底甩掉历史包袱;二,煽动日本民众同国际的对立情绪,把自身打扮成是维护日本利益的民族英雄,在短时期内捞取政治选票。长远目的是诱导民众极端情绪,推动修改宪法,提升军事力量和军事行动能力,借机反制中韩等国、主导东亚事务。
吕:这恰恰是小泉保守政府亚洲外交政策的体现。以日美同盟唯上、轻视亚洲和否认侵略历史是小泉保守政府外交政策三大误区,也是日本游离于亚洲之外的根本原因。首先,小泉政府全面奉行“挟美制亚”的对外战略思路,导致其亚洲外交全面弱化;其次,日本民族保守主义者认为,承认侵略历史并一再地向亚洲国家谢罪将会影响日本的“形象”,妨碍日本成为“政治大国”。小泉顽固地坚持参拜靖国神社,目的是为了使首相参拜靖国神社常态化,全面否认日本发动侵略战争所犯的罪行。
刘:小泉上台后给人一种“内政内行,外交外行”的印象。其外交失败的原因在于:一,受日本政治右倾化和偏狭民族主义的左右,遇到同亚洲邻国的矛盾时,总是优先考虑国内政治。一直坚持把参拜靖国神社置于改善同邻国关系之上便是例证;二,受错误形势判断影响明显。如,认为只要搞好日美关系,就能搞好同亚洲邻国关系;三,外交用人失当,从町村信孝到麻生太郎对外强硬政策步步升级;四,外交手法僵硬,决策机制走向“独裁”。
问:近年,日本努力拓展新的外交空间,增大在国际上的声音。但是,效果并不如人意。特别是其加入联合国安理会的梦想也遭到重挫。您认为日本在迈向政治大国的进程中,为什么屡战屡败?
吕:失信于亚洲邻国和过分强调美国因素是“争常”失败的根本原因。日本一向奉行以联合国为中心、与西方国家保持协调、坚持亚洲一员的立场的“外交三原则”,一方面通过积极“争常”谋求在国际事务中发挥更大作用,但是另一方面又在淡化、否认甚至美化侵略历史,使亚洲战争受害国认识到日本缺乏“争常”的资格。美国表示不支持日本“入常”,也反映出日本在外交上盲目追随美国,缺乏外交自主性的致命弱点。
刘:日本做政治大国的目标之一是“入常”。失败原因是:一,美国不支持日本“入常”;二,为争取“四国集团”方案的通过而造成了对立面——“团结谋共识”的反对;三,优先考虑日美同盟的外交姿态,使其丧失地区代表性。尤其是日本领导人坚持参拜靖国神社严重伤害了邻国人民的感情,导致“邻国认可度”降低。此外,日本鹰派人物借口争取美国支持日本“入常”主张出兵配合美军作战,而日本越是走向海外用兵,亚洲邻国对其“入常”就越不放心。
周:失败原因在于,日本没有能够很好的理解《联合国宪章》的宗旨,把加入安理会仅当作实现政治大国目标的手段,不断伤害曾经遭受其侵略的亚洲国家人民的感情,不能得到联合国成员国的普遍信任和大力支持。企图以短期政策手段获得长远利益,对于国际的贡献表现出明显的功利性,如自愿大幅度提高给联合国的会费,目的是要成为安理会常任理事国,当这一目的受挫后,立刻以减少会费相要挟;对发展中国家提供援助时,每每要求对方要支持日本“入常”。
问:今年9月,小泉本届任期行将结束,小泉已经承诺不再竞选下任首相。“后小泉时代”一词也频频见诸报端。您认为“后小泉时代”的日本对外政策会有什么特点?
周:“后小泉时代”充满了不确定性。如由小泉嫡系人物掌权,将延续既有对外政策;如中日、韩日关系问题成为日本国民关注焦点,中韩又能对此有理有力有节地处理的话,不排除小泉政权因此受到国际社会和国内的抨击,届时自民党内一些有实力的元老和其他派系政治力量可能会发挥作用,推举比较稳健的福田康夫或与谢野馨等人执政,此外,也不排除爆出黑马的可能性。这将使日本对外政策出现较大调整,尤其是可能重视亚洲,努力协调与中韩关系。但重视美国、甚至是追随美国,将是日本难以改变的长期外交政策。
吕:“后小泉时代”仍然会保持“小泉时代”外交政策的连续性,这是日本外交战略所决定的。日本为了保障本国的“安全与繁荣”,将会在加强日美同盟的同时,继续推进“普通国家化”,将会借美国的亚太利益进一步实现军事大国化,走向行使集体自卫权。可以预见,日本的“外交天平”必然会倾向于美国。从长远来看,日本将在加强与美国的军事同盟的同时,与东亚各国保持“不确定性接触”关系。
刘:现在谈论 “后小泉时代”需十分慎重。到今年9月之前,日本政局还可能出现难以预料的变数,要看谁上台才好预测其对外政策特点。估计未来的日本外交仍会着力加强日美关系,并争取改善同中、韩等亚洲邻国的关系。届时,日本领导人是否参拜靖国神社将成为其能否改善同中、韩等国关系的试金石。若日本新领导人不能摆脱小泉的影响,不能顶住国内右翼的压力,要想推行有自身特色的外交则决非易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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