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人尊重财富,尊重创造财富的个人。对于在一个合理的制度中,依靠自己的本事赚大钱的人,中国的老百姓只会羡慕,并不“仇恨”。
在当今的改革辩论中,颇有些人人喊打的既得利益者出来责怪大家“仇富”。然而,听听他们的讲话,往往让人想起“何不吃肉糜”的晋惠帝。
房产大亨任志强,是出来反对“仇富”的中坚力量,他说姚明的工资超过全国篮球运动员的总和,何错之有?再看超女,一夜之间成了千万巨富,难道不应该吗?任先生亲笔撰文,题为“并不富有的中国富人”,列出响当当的数据:中国城乡最富的5%,年度人均可支配收入仅14018元,城镇最富的5%,年度人均可支配收入仅31194元。难道中国的富人太富了吗?没有。中国的贫富悬殊,比美国低多了!此外,还有一些经济学家,在指责“仇富”的时候,举出的例子是外企工作的白领。
可任先生为什么不问一问,在中国,有谁恨姚明?有谁恨超女?有谁恨外企的白领?又有谁恨年薪不过3万元上下的“富人”?任先生虽然在中国谋生,但和中国的老百姓似乎完全不是生活在一个世界里,乃至老百姓厌恶谁也搞不清楚。
姚明是中国运动员中收入最高的,也是中国人最喜欢的偶像之一。外企白领收入虽然较一般人高,但在社会中仍然受到普遍的尊重,很少有人觉得他们的收入不合理。一句话,对于在一个合理的制度中,依靠自己的本事赚大钱的人,中国的老百姓只有羡慕,并不恨。超女属于另一例,她们可以说一夜暴富。但她们的粉丝愿意把钱大把大把往她们兜里塞。这谁能说什么呢?既然两相情愿,人家当然富得合理。
再看年收入1.5万到3.0万的人,他们是大家“仇”的富人吗?他们能算“中产阶层”就已经不错了。在北京或者上海,拿这样的年薪还是得过小老百姓的紧日子。任志强举出的所有例证,都不足以说明中国人“仇富”。恰恰相反,这些例子说明中国人尊重财富,尊重创造财富的个人。大家厌恶的是什么?大家厌恶的是某些高官的亲属,并没有发明或掌握什么垄断性的高技术,也没有经营管理的才能,却通过权力,掌管着一个国营企业,年薪上百万元。这规矩在哪个国家行得通呢?
百姓们厌恶的是某些大学教授,靠校外的“油水”,年收入上百万甚至几百万元,钱来得不清不楚,还出来给富人说话,教训大家不要“仇富”。对这样的教授,老百姓能看得顺眼吗?看看贫富悬殊也比较大的美国吧。美国年度平均家庭收入(注意:不是人均收入)在5万美元上下。拿纳税人的钱干事的人挣多少呢?美国总统也不过年薪40万美元,是普通老百姓家庭收入的8倍而已。经营国营企业,收入哪怕超过老百姓的十几倍,大家要过问一下也纯属常情。想赚大钱就自己开买卖。拿着国有资产发财,收入超过老百姓收入的几百倍,还骂人家“仇富”,这脸皮也是真够厚的了。
另外一点也很重要:在美国,不管一个人怎么富,谈起穷人来,口气都会放尊重些。因为富人们知道,在一个正常的社会,只要想通过正常的渠道致富(科学研究等除外),就得靠社会、包括靠穷人。公共形象不好,生意很难兴隆。特别是房地产这样的买卖,必须要依赖消费者,否则竞争者就会打败你。再看看任志强,居然被评为人们“最想打的人”。这样一副公共面孔,在一个正常的、自由竞争的社会,是很难做大生意的。可是他居然还能照旧对穷人用污辱性的语言讲话,生意照做,而且大概不会因为公共关系危机而受什么影响。这本身就说明我们的社会不正常。
任志强应该反省一下,为什么中国人不恨最富的姚明,而恨包括你在内的房地产商?姚明的本事大家是看得见的:他是世界上最好的篮球运动员之一,他就该这么富。而且任先生应该看看人家是怎么对待弱势阶层的,你更应该想想大家对你为什么不服气。
你口口声声什么叫“房地产的品牌就应是暴利”。房地产不是IT高科技,谁还不会盖房子?这并不是说房地产业不能富。但一般而言,房地产业很难成为利润最高的产业。看看美国富豪的排名,有几个是房地产商呢?你要是真能当盖茨,中国老百姓肯定还觉得你挣少了呢。问题你不是。在老百姓眼里,现在经营房地产,赚钱靠的是关系、靠山、能叫谁拆迁谁就得走人。你要是真有才能,为什么不下海换个计算机或生物工程之类的玩玩,看看你到底值几个钱。
我还是重复我过去说过的话:中国的老百姓比美国的老百姓更能吃苦,更能接受低薪。中国和美国的主要差别在哪里?从人的素质上说,就差在精英这个阶层上。美国的精英富,你不能不服,因为他们的素质确实高。看看盖茨就知道,人家确实高出别人一大截,就像篮球场上的姚明。中国的精英则净是一群菜货。乃至一些数一数二的主流经济学家,竟连理性的有限性都搞不清楚。最近20年中国经济奇迹的首功,当属于劳动阶层,属于那些民工。看看中国经济增长,血汗的含量明显高于技术和管理的含量。凭什么你任志强分那么多?凭什么你能这样骂穷人?希望中国的精英们还是好好想一想,自己的财富是建筑在什么上面的?中国的老百姓,绝不会仇恨用自己能力合法创造财富的人。
(来源:东方早报 作者:薛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