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新网9月20日电 据大河报报道,司母戊回家,它甫一露面,就引起安阳各界的轰动,也使当年挖掘、保护司母戊的42名村民中唯一的健在者、85岁的吴培文老人成为众人瞩目的明星。司母戊的出土和保护,经历了怎样惊心动魄的劫难?在昨日的迎接仪式上,吴培文老人讲述了他与司母戊之间的传奇故事。
国宝故里亮相 当年护鼎人会场成明星
昨日(19日)上午,吴培文老人在孙儿吴苏桉的搀扶下,悄然来到司母戊大方鼎故里展迎接会场一角。
看着大方鼎揭开面纱、展现在家乡父老面前,老人的眼睛湿润了。
1939年,司母戊大方鼎出土后,为了避免被日本人掠走,大方鼎在吴家大院先后三次埋藏,最后在吴家东屋地下埋藏了8年之久。
时隔59年再次看到司母戊大方鼎,吴培文说:“对于大鼎的感情,就像父亲对待孩子一样。”
当大家得知吴培文就是发掘、保护大方鼎之人时,他立刻成了现场的明星——领导握手慰问,记者追逐采访,群众争相与之合影,忙得老人不亦乐乎。
中午时分,记者随吴培文老人回到了武官村——这是位于安阳殷墟博物苑与殷墟王陵区中间的一个小村庄——老人的家就在这里。
武官村289号是一个四合院,这里是老人的家。村民们介绍说,吴家大院原来是座“九门相照”的大宅院。由于与司母戊大方鼎的特殊联系,吴家大院被当地政府定为市级爱国主义教育基地。
一进门,记者就看到西院墙边插着一个牌子,上面写着“镇国之宝司母戊大方鼎第二次埋藏保护处,吴家大院——西屋马棚。日本鬼子误把西院马棚认为西屋马棚,一字之差,国宝躲过了日本侵略者的两次掠夺”。
大院的东南角,挂着两个同样牌子,东边一个除写着“镇国之宝司母戊大方鼎第三次埋藏处”外,下面还特地注明:“埋藏保护镇国之宝八年之久的吴家大院东屋。”
看到众人一双双期待的眼睛,老人面色逐渐凝重起来,关闭了多年的记忆之门轰然打开——
国宝横空出世 吴家祖坟中挖出巨无霸
“那是一段惊心动魄的历程。”吴培文说,“司母戊大方鼎就出土于我家的柏树林坟地里。”
1928年10月,当时的中央国民政府对安阳殷墟考古科学发掘正式开始,派驻了中央研究院考古队,至1937年相继发现了大量的文物,还发现许多重要遗址。
当时,位于武官村西北的吴培文家祖坟大约24亩地,则被中央考古队划入勘探范围内。考古队是由考古学家梁思永(梁启超之子)负责。
1937年年初,梁思永找到吴培文,要求对吴家坟区勘探,被吴家以保“风水”拒绝了。后来考古人员在吴家坟地周围,发掘出包括牛方鼎、鹿方鼎(现保存于台湾省台北市)在内的大批珍贵文物。当年7月,侵华日军发动“七七事变”,中央研究院考古队被迫撤离。
1937年11月4日,安阳沦陷,日军占领了刚刚建好的安阳机场。而机场距殷墟仅有两公里,殷墟的地下文物处于十分危险的境地。
1938年,在得知殷墟地下有丰富的文物后,日本“北支学术调查团”来安阳考古;同年秋天,日本“东方文化研究所”也派人到殷墟疯狂挖掘文物。
1939年2月23日(农历正月初五),吴培文与家人到坟上祭祖,看到坟地被盗墓贼损坏,就动手挖土修坟。在挖土时,吴培文的一位叔伯哥哥吴希增发现了不寻常的土色土质。3月15日晚,吴希增在挖到地下约13米深时,探铲突然碰到了坚硬的东西,提上来,铲刃有些卷钝,带有绿锈,凭经验判断,地下有东西。
由于两个哥哥相继早逝,年方18岁的吴培文此时已独撑家门。听到吴希增报来的情况,吴培文犹豫了:坟地下有铜器,如挖掘则坏了祖坟,若不挖被日本人挖走咋办?
经再三考虑,吴培文决定挖掘地下的青铜器。3月16日深夜,他们一直挖到次日清晨,才挖出大鼎的一只腿,挖到后来,由于太大无法取出,只好填埋成原样。
3月17日,设在武官村的安阳县第十区区公所所长知道此事后,派一个排的兵力持枪在周围布哨。在苍茫夜幕中,吴家亲朋好友42人挖了10多米深,大方鼎才呈现出全貌。
吴培文回忆说,刚挖出的大鼎侧身而卧,却不见其中一只鼎耳。大家点上蜡烛再四处深挖,仍寻不见,众人认为此宝被盗挖过。其后大家用大绳拴住一只鼎腿和一只鼎耳,坑上面的人利用辘轳作滑轮奋力向上拉,下面的人一边用撬杠撬,一边垫土,大鼎一寸一寸地上升。眼看大鼎就要被拉上来,猛然一根绳断了,大鼎跌在垫高的土坑里,所幸没伤着人。此时天快亮了,为防止日本人发现,大伙只好将大鼎重新掩埋好,留人严密看守。当天吴家还从城里买来鸡蛋粗的一盘大麻绳,准备天黑后再干。
3月18日,夜空繁星闪闪,一群庄稼汉在吴培文的指挥下,终于将大鼎从坑中搬出,在地下沉睡了三千多年的司母戊大方鼎重返人间。
国宝首次历险 日寇首次抢宝无功而返
挖鼎时的吴培文,时年18岁。司母戊文化传播有限公司供图
宝物挖出来了,但当时日寇占领安阳,怎么保住祖先留下来的大器物?在场所有的人以命担保,对天发下毒誓:“决不向外人泄密!”
他们从村里牵来三匹骡子套上大车,将大鼎装车拉进吴家,侧身放入先前挖好的坑中,又用杂草、旧土掩埋垒成粪堆状伪装起来。
但是,吴家挖出宝物的消息很快被侵华日军知道了:武官村有一游手好闲的“公子哥”,因向驻安阳飞机场的日本警备队队长黑田送过妓女,与黑田“交朋友”当了汉奸。挖宝的事不知怎么被他知道了,就报告了黑田。
说到这里,吴培文显得异常气愤,脸上的青筋都暴了起来,并用安阳话大骂这个汉奸。骂了一阵后,吴培文平静下来接着说,时隔两天,村里有一个小伙子跑进吴培文家,说日本鬼子进村了。吴培文预料可能是来抢宝。他当即锁上院门,迅速绕道跑出村外躲在暗处观察。袭击村子的有100多人,包括日本兵、伪军和土匪武装。这些人都想得到宝物,他们跺开吴培文家的门,在屋里翻箱倒柜搜了个遍,可就是未注意藏宝的粪堆,最后空手返回。
国宝二次历险 大鼎险被卖与大古董商
人和大鼎随时都有危险,吴家可能大祸临头。年龄大的几位兄长替吴培文拿了个主意,为防止日本鬼子把大鼎弄走,干脆找有能力的古董商把大鼎卖掉。经过安阳城里古玩商的介绍,吴家找到了北京赫赫有名的大古董商肖寅卿,肖寅卿带着护兵和通信员坐着小车来到吴家,拿出放大镜从鼎耳、鼎身、鼎口内外到四腿,一遍又一遍地细看,他掩饰不住因兴奋涨红的脸和惊喜的眼神,对着大鼎连连点头。最后,大古董商却说:“我没法要……不是出不起钱,是器件太重无法运走。”他要求分割成十块八块的,割好装箱。对于价格,他伸出了两个手指,众人问:“两万现大洋?”古董商说:“不,是二十万银元。”谈妥之后,肖寅卿匆忙走了。
农民们在20万大洋的诱惑下,从城里买了三把钢锯和德国进口的锯条,夜深人静时开始分割大鼎。分割从锯腿开始,噌噌几下,锯齿拉平了,大鼎只被划了一道,太硬,大伙惊呆了。吴培文的一位大个子哥哥夺过锯,“我就不信锯不开”,接连用了七八根锯条,累酸了胳膊又换了三四个人,才在大鼎上划出浅浅的沟痕。
钢锯不起作用,又有人拿出5公斤重的大铁锤,力气大的人抡圆了大锤直往鼎耳上砸去,响声巨大,在夜空里传出几里远。吴培文急忙制止:“这么砸,不就把日本鬼子招来了吗。”
于是他们又给大鼎蒙上两层被子,再坐上三个人,隔着被子朝鼎耳又是一阵猛砸!换了五六个人,终将鼎耳砸掉了,但是没有一点破损的样子。原来鼎耳是由虎头图案铸成的楔子,严密无缝地楔在鼎体上,经这么一砸被震掉了,掂起鼎耳有七八十斤重。
大家害怕了:“糟蹋神炉不等于造孽吗?”吴培文阻止大伙不要再砸。经过这么一折腾,吴培文等人横下一条心要把大鼎保护起来。
国宝三次历险 两移大鼎躲过日军搜捕
大鼎已暴露不能埋在院子里了,必须转移。吴培文先让一个哥哥把震掉的炉耳搬到他家藏好,随后吴培文留住自家兄弟,牵出西屋马棚里三匹骡子,扒掉牲口粪,挖了一个深坑,把大炉埋进去伪装好,又在上面垒好砖台,把料槽放上,牵进牲口。
七八天后的一个中午,还是那天来搜查的杂牌军,再次开进武官村。他们前面开路,后边跟着满载日本鬼子的大汽车,一到村子,鬼子就在村中架起机关枪。吴培文迅速检查了一遍马棚的伪装,又泼了些泔水,把护家防身的手枪填满了子弹,紧掖在腰上,向门外冲去。一出前门,就被守卫的鬼子看到:“你的过来,什么的干活?”距离太近,跑是不可能了,一个想法,能混就混过去,若是被抓就干脆拼命。吴培文蹲下,日本兵两眼紧盯着,枪口刺刀对着他,他捡了一个小砖头写在地上:“家有病人,请医生。”鬼子兵看了一阵,大吼着撵他:“开路,快快地走!”吴培文又躲过了两处哨兵,一阵狂跑远离村外,跳进洹河边一个土坑里,仰面躺下,喘着粗气。他既庆幸从敌人的包围圈中混了出来,又担心大鼎的命运。
不知过了多久,突然,从西北刮来一阵狂风,当地百姓叫“黑风”,刮得人睁不开眼,站立不稳,不少树干被刮断,风一阵比一阵大起来。只听村里传来哨声,日本鬼子收兵了。待天色暗下来,吴培文警觉地转回家,直奔西屋马棚,看到正常,自叹“大炉有灵,天助我也”。
但吴培文家院中的粪堆已被挖开,堂屋挂着的十几幅吴培文的相片全都不见了。断定日本鬼子还要捉拿吴培文,大鼎埋在马棚地下也不保险了,当晚吴家弟兄从马棚地下挖出大炉,转移到专门给牲口放草料杂物的东屋,挖了更深的坑,放进大炉后,塞上麦秸,吴培文从睡炕下抽出草苫给大炉盖上。用土填埋夯实,再填上浮土隐蔽,然后,将草料杂物填满一屋。
为对付敌人的搜查,吴培文又花20块大洋从古玩商那里买了一只二尺多高、三只腿的青铜器赝品,藏到自家的炕洞里。不久后的一天下午,日本兵和伪军又包围了武官村,直扑吴家后院,扒开了吴培文的睡炕,那只赝品被日军获取。
日军是否以为那次摸到的就是真宝?至今谁也说不清。但狡诈的汉奸太了解吴培文了,认定是吴培文耍的幌子,仍死死盯住吴培文的行迹。为摆脱汉奸的纠缠和保证大炉的安全,吴培文召集自家兄弟对护鼎保密做了安排,然后道别亲人,踏上了避难之途,先后到徐州、蚌埠、淮南和南京流亡,每到一地都不敢多停,免遭发现,直到抗战胜利后才回到安阳。
谈到这里老人长叹了一口气,脸上紧绷着的肌肉也松了下来。
国宝四次历险 大鼎差点被运往台湾
吴培文回到了故乡后,当初参与挖鼎的几个人又开始合计卖鼎。1946年6月,当时的安阳县政府一位“陈参议”打探到大鼎的下落,逼吴培文等人上交大鼎。一个早晨,时任安阳县古物保存委员会主任的陈子明和国民政府安阳县县长姚法圃带着一班警察,在驻安阳国民党部队的协助下,将大鼎从吴家大院东屋挖了出来。在吴家东屋地下埋藏了8个年头的大鼎终见天日。
吴培文回忆说,当时大鼎被运到安阳县古物保存委员会所在的县东街4号萧曹庙院内,百姓争相参观,当时的《民生报》曾用每日“观看者动以千计,盛况空前”报道了当时的场景,当地政府加派了治安队维持秩序。陈子明召集古董界行家,对大炉进行了考证,认定是件远古时代的宝器,是尊“大鼎”,并且认定此鼎必有双耳。县长遂令县警队派警员赴武官村了解,吴培文的那位本家堂兄就将那只鼎耳献出。
同年10月,时值蒋介石六十大寿在即,驻扎在新乡县的国民党第31集团军司令王仲廉得知安阳发现大鼎后,带领护卫队来安阳,武装押运将大鼎用火车送往南京,欲作为贺寿礼物献蒋。但不知何故,蒋未予接受,仅指示将大鼎拨交南京中央博物院筹备处保存。
1948年5月29日大鼎在南京首次展出,蒋介石偕夫人宋美玲亲临参观,大鼎轰动南京城。1949年,国民党逃往台湾时,曾有意将大鼎运往台湾。终因解放军行动迅猛而大鼎又过于笨重,还未启运南京已解放,宝鼎终于留在了大陆。
国宝大结局 郭沫若破译“司母戊”
解放后,国家对大鼎的历史地位、科学价值及文化内涵给予了很高的评价,大鼎腹中“甲骨铭文”的破译,是经郭沫若亲自现场考证,确认为“司母戊”三字,从此大鼎有了自己的正式名字——司母戊大方鼎。
1959年,中国革命历史博物馆建成后,司母戊大方鼎被调拨到北京参展。此后,历经磨难的司母戊大方鼎就留在该博物馆,并成为该馆的镇馆之宝,司母戊大方鼎的剪影图案还被制为该馆馆徽。(张志立 、吴苏桉)